燈紅酒綠的夜色裏,兩人對視數息,終於化為一絲淡淡的莞爾。
羽不是個矯情的女生,加上年歲積累,有足夠的閱曆去讓她笑對一切。秦飛也沒暖男到對她那麼小心嗬護,相較之下,羽的確是幸福的。
她可以為了羿族的榮耀去戰鬥,現在是為羿族報恩,才來到秦飛身邊。想當年最淒苦的莫曉晴,十六歲左右的年紀闖蕩江湖,被言帝忽悠了一通,就去靖寧城找秦飛。
莫曉晴沒什麼壞心眼,但當時做的事情,相當不單純。說是有些婊也罷,強行組隊也罷,為了找回父親,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隻是秦飛和他同為地道的江湖兒女,兩人就都不去計較當時的心理。
娃都三歲了,還要怎樣?
“你這麼說,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秦飛又靦腆起來,他的得瑟和狂傲,似乎隻對男人。對女生,除了敵人,壓根就沒強硬過幾次。
“殿下,我怎麼覺得,你像個暖男?”羽的眸子微醺,嘴角噙著點點微笑,“這不應該啊。”
秦飛不解:“啥是暖男?”
“就是相處起來,很溫暖的男生啊。”羽笑嘻嘻的道。
“那有什麼不應該的?”秦飛不是很懂羿族人的腦回路,“難道你喜歡看我板著臉吼人啊?”
有是有過,但極少。從五六年前到現在屈指可數,加起來估計沒到十次。日常生活中更是不存在的。
“總該有些——”羽在心裏想著措辭,“神,或王者的威嚴吧?”
“威嚴?”秦飛用這裏的特殊餐區吃著鴨胗,“威嚴能吃?”
羽算是服了,被他不著調的說法逗得撲哧直笑,看樣子羿族的美女並沒有蒼雲界的那麼矜持,蒼雲界的閨秀講究笑不露齒,極少這樣開懷大笑的。
“再說了。”秦飛又接著喝酒,“神隻是個稱謂,王隻是個職務,無非聽起來身份高一些罷了,實際上我就是個普通人啊。”
羽很佩服他的平常心,一口喝掉一杯酒,一邊戲謔的道:“普通人可娶不起八位妻子——你對諸位秦王妃,一直都這樣麼?”
大家有過一段時間相處,秦飛怎麼對晴兒她們,羽是看在眼裏的。
“也不是。”秦飛老實巴交的笑笑,一臉耿直的樣子,“以前沒那麼喜歡,後來一天比一天喜歡,每天看她們,都覺得比過去更漂亮了。”
“哎哎哎,你這樣秀恩愛,合適嘛!”羽哼道。
故意瞪了他一眼,才轉而道:“在羿星,很多男生開始都像你一樣,對人很溫暖。但是熟悉了之後,成家了之後,就變得肆無忌憚。好像那是理所應當的——他們對陌生人的時候,又會變成暖男,但是再麵對家裏的愛人,往往沒有多少耐心。”
人際關係方麵,秦飛幾乎一竅不通。
不過秦王殿下是何許人也,一竅不通的事情,往往一想就通——“不當暖男,怎麼有機會?如果一開始就高冷霸氣,幾個女生會喜歡啊?追到手之後,覺得沒有更多的交流價值了,自然也就鬆散了。”
在追到之前,男生會有一個統一的稱呼,是為“備胎”。
這類女生心裏的備選男友,通常都是“暖男”,而她們正在熱愛的,往往是一個對她並沒那麼好的“冷男”。
事實上,這極有可能是表麵現象——說不定“冷男”在這之前,比你還暖呢?隻不過和女生處得熟了,才看起來沒那麼暖而已。
畢竟大部分女神、男神,熟悉了之後都會變成女神經、男神經,相處方式有所轉變實數正常。
你想成為女神的“備胎”,就必須當暖男。不當暖男,壓根就沒有轉正的機會。除非本事足夠大,讓女神成為你的小迷妹。
女生在意男生的點,包括相貌、身材、聲音、才華、廚藝,各種能力。
秦飛在相貌上就不怎麼占優勢,以前黑不溜秋的。剛回來的時候還有些營養不良的削瘦。後來吃貨模式開啟,才逐漸有了健壯的身板。
“唔,這樣啊……”羽的眼睛眨了眨,“那你?”
這個疑問的語氣很是戲謔,讓秦飛感到自己仿佛被調戲了,啞然道:“我性格本來就是這樣,而且對親友,沒必要有所保留吧?王者的姿態,是給敵人看的——你不是見過了麼?”
“就是見過,才覺得奇怪嘛。”羽妹子想起當初的事,就有些不悅的哼了聲,“那你對敵人的那種狀態,是裝出來的?”
秦飛坦言道:“並沒有——對敵人,難道還和顏悅色不成?對敵人,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對親友,你們就是我心裏的第一。話說……男人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
羽妹子算是聽明白了,他是被之前秦王殿下“狡黠”的一麵給騙了,以為這人心裏有羊腸小道,肯定是個奸詐之人。
但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發現他就是認死理。
務必要讓所有事情,按該有的樣子發展。
所謂“該有的樣子”,並非秦飛的主觀決斷。而是十幾年前,他掙紮在生與死之間,不斷思考得出的一種判斷邏輯。
在戰場之上,從來沒有婦人之仁。
假如不是秦飛想抓活口,羽、溪兩個美人,估計早就被秦飛打爆了頭。
也極少廢話——以至於他的對手也沒什麼機會說話,上來叨叨兩句,直接就幹——到了國戰的疆場,叫囂幾句話在一些人眼裏很有必要,大約能給己方提供士氣增益?
反正在秦飛眼裏,上手把你腦袋砍下來,才是最大的士氣!
正所謂仇之痛,吾之快!
敵人怎麼難受,秦飛就怎麼來!你想逼逼叨叨,我上來就打,不跟你廢話。你想擺開陣勢,先摸索一下套路?
不好意思,秦飛沒套路,不甚精妙的刀法,卻能亂刀砍死老師傅,就是一個快、準、狠。你立足未聞,我就敢直接偷襲。
在戰場上,有啥道義好講的?
秦飛其實挺瞧不上那些在戰場上講“堂堂正正”的所謂名將——你他麼的目標是要幹掉敵人,你“堂堂正正”個屁啊。
你都要弄死別人了,你還講道德?
目的是弄死對手的時候,難道你還管他服不服?他不服你就不殺?內心是得有多空虛。
兵者,詭道也。
所以秦飛、徐青紗甚至能夠做出對水源下毒這樣“慘絕人寰”的事,萬幸叮囑秋凝,讓這毒不致死。否則坑害了塗北鎮、塗山鎮一線的原神木百姓,徐青紗也是非常慚愧的。
其他詭計就不說了,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而真正的統帥,肯定都明白這個道理。像泰米爾、圖龍、圖楊這些,其實拋開立場,他們都在正確的時候做了正確的事情,隻不過沒有成功罷了。
羽妹子:“可是你這樣,就不擔心在家裏沒地位?”
好歹是秦王殿下,一家之主,家主的威嚴總還是有的吧?
“地位不是靠擺姿態擺出來的啊。”秦飛正兒八經的道,“再說了,都是一家人,為什麼要有‘地位’這個概念?非要有個誰聽誰,那地位低的那個人,和仆人有什麼區別?”
羽妹子居然無法反駁,秦飛這個人很有趣,看起來是個愣頭青,抓問題的精髓基本是一語中的,沒有任何虛假套路。
她點了點頭:“我發現,你懂得好多。”
“唉,我也很無奈啊。”秦飛的心態一直很好,“我一直承受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機智和帥氣,有什麼辦法呢?”
才正經了兩句,又不知道侃到哪了。
秦飛怕毀了自己的高大形象,玩笑了一句之後,轉而鄭重起來:“餓過肚子,經曆過絕望,親眼看著手足一般的戰友犧牲——我如果不變成惡魔,就隻能變成現在這樣。”
“絕望和犧牲,我都經曆過。”羽仔細的對比著,“就是,沒餓過肚子——就差這個,區別就這麼大嗎?”
秦飛煞有介事的點頭:“對滴對滴,沒有經曆過餓肚子,你那絕望的分量就不夠——因為你麵臨的困境,甚至都沒有逼得你吃不上飯,或者是幹淨利落的就敗了,那算什麼絕望?”
在巴爾喀什的十二年,秦飛每天吃的是冰冷的、硬的像石頭一樣的饅頭,或者喝摻了糟糠的麥粥——那種腥臭的味道,聞一下就令人作嘔。
諾魯克人,就那自己當豬養,當牛使喚。
隔三差五要被鞭打,好多人受不了這樣的日子,會選擇在一個冰冷的夜晚,割開自己的手腕,一覺睡去,再也醒不過來。
和秦飛住在同一個棚子的,十二年裏有超過二十人選擇自殺。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巴爾喀什,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聽著那些諾魯克人談論前方戰況。諾魯克人皺著眉,說戰局不理想,又沒打下來,甚至是被打到了羅曼山。
秦飛等奴隸,就像是過了節一樣高興。
就在一片灰暗中,期待著光明降臨,那比頭發絲還細的一線希望,支撐著數以萬計的華夏同胞,等到了蒼雪玄甲的到來。
羽有些愕然:“絕望,還有分量輕重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