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飛距離廚房就不到十米，聲音不大，但周圍都聽得到。
王府的侍女家丁暗自發笑：殿下果然又要娶親了！
雲芝小姐卻是呆在了原地，愣愣的看著那個柔情滿滿的男子，隻是視線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模糊了。
連忙想抹眼角，手上卻還有油漬，晶瑩的淚珠飽滿滑落，順腮而下。
恰巧在門邊忙碌的還有秋夢，見了這個場景，忍不住拍了幾下小手，歡喜的道：“呀，恭喜雲芝妹妹，嘻嘻，終於得願以償！”
見她哭了起來，連忙遞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道：“這是大喜之事，又是新年大頭的，不哭不哭。”
雲芝感激的看了眼夢兒，這才衝那雪裏之人皺了皺鼻子，似乎還覺得不滿意，揚起小拳拳，耀武揚威了一番，才轉身回了廚房。
裏邊的姐妹早已聽得分明，此刻免不了嬉鬧一番。
門外的秦飛無聲輕歎：“委屈你了，不知不覺，已經心甘情願跟了我一年……”
這情緒剛提起來，廚房裏卻傳來某個小丫頭不滿的哼聲：“哼哼哼，秦飛要娶雲芝小姐，什麼時候娶我呀！”
屋子裏安靜了一瞬，旋即爆發出鶯鶯燕燕的笑聲，而且越發有些難以克製。
凝兒的聲音傳出來：“追風你還小呢，沒到嫁人的時候。等你快二十歲了，如果還喜歡秦飛，再叫他娶你呀！”
“可是，可是——”追風有些不服氣，氣鼓鼓的模樣十分可愛，“晴兒姐姐嫁給秦飛的時候，才十七歲呀！我也快十七了！”
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會比對，秋凝有些壓製不住，好在徐青紗及時道：“你晴兒姐姐醫術高明，而且洗衣做飯樣樣在行，我們姐妹沒一個比得上她的。你呀，和秦飛一樣，暫時就知道吃！等你學會了其他本領，再談婚論嫁也不遲呀！”
“喵嗚……”追風耷拉著腦袋，委屈得要哭出來，“嚶嚶嚶，人家才不是隻會吃呢！人家還會……還會……”
小丫頭說了幾個“還會”，愣是沒想清楚自己會啥，低頭看見自己手裏被擇得慘不忍睹的青菜，才咬牙道：“我會洗菜！”
連莫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過來道：“丫頭，把青菜給我——來，我教你怎麼擇菜。”
“……”
追風眼睛撲愣撲愣，見莫夫人雙手麻利的把一把青菜料理幹淨，放到菜籃子裏，再給負責分盤的趙靈雎處理。
當時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嗚嗚嗚，你們都欺負我！”
小腳一跺，又羞又氣的跑出來，正看見走過來的秦飛，也沒想太多，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猛的就撲了過去。
“呃——”溫香軟玉的抱了個滿懷，還是當著眾夫人的麵，秦飛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索性大大方方的抱著追風小丫頭，柔聲安慰，“好了，不哭不哭，大過年的，咱們高興一些。”
“喵嗚……”追風兩隻手撲在秦飛胸前，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樣。
秦飛又是無語又是憐惜，拍拍她的背，讓她自己站穩了，才道：“小丫頭，以後的路還很長，你化形成人，首先要學會耐心學習。”
“嗚？”
追風小丫頭滿臉委屈，又透出很努力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
秦飛放開懷抱，忍著笑意，細心開導：“一定要耐心，一定學習。我十六歲離開諾魯克的時候，意識就和十歲左右的孩子一樣，呆呆傻傻的。”
也就是追風現在的狀態。
“但我一直堅守本心，一直學習，所以……”秦飛本想說自己變聰明了，但是看見秦王妃們眼底含笑的模樣，沒那麼厚的臉皮吹牛，於是道，“現在沒那麼傻了。”
追風皺了皺鼻子，一邊啜泣，一邊小聲嘀咕：“我聽見淩風阿姨經常叫你傻小子……”
“……”秦飛額前一黑，心裏忍不住叨叨：就這麼垮了？
連忙故作鎮靜的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傻小子呢，不一定是說這個人傻。我不也經常叫夢兒傻妮子麼？你夢兒姐姐可不傻。”
“唔，這樣啊。”追夢仔細的思索，然後咧嘴笑道，“我學會了——那我可以叫你傻小子麼？”
秦飛頓感頭大，他還沒開口，徐青紗的聲音傳來：“可以呀，追風妹妹，以後你就管他叫傻小子，他一定會喜歡的！”
“喵嗚，好！”追風喜笑顏開，目光轉到秦飛身上，盼盼的喚聲，“傻小子！”
“——”
這下是真的垮了。
好在秦飛向來沒有偶像包袱，傻笑一聲，揉了揉追風的腦袋，看著她開心的笑了，也就心滿意足了。
誰還不是個傻子呢？
哄得追風小丫頭妥當，讓她又回了廚房幫忙，總算是鬆了口氣。看見默默在角落幫晴兒挑選火炭，搭起小火爐的赤尊公主，衝她點了點下巴：“赤尊，你來一下。”
赤尊公主愣了愣，她雖然崇拜秦飛，但和秦飛清清白白，一點多餘的交流都沒有。
於是暫時停下了手裏的事，連忙去洗幹淨手，幾分忐忑的走出了廚房。秦飛嘴角有一抹安慰的微笑，看起來很是溫暖。
很是輕鬆的往一側轉身，看似漫無目的的緩緩行去，赤尊公主連忙快走幾步，跟在了他的身側。
“赤尊……”秦飛星目凝光，映著飄落的雪花，“這是你的名字麼？”
“是啦，殿下。”赤尊公主來到蒼雲國之後，也覺得自己的名字太過霸氣，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脖子。
秦飛淡笑出聲：“本來計劃是要送你回去的，但你哥哥正在推行改革，又要兼並流島的勢力。你在我這裏，他方便一些。”
赤尊公主聽之一驚：“我哥他，他打敗流島王了？”
“嗯。”秦飛見她又驚又喜的模樣，思忖著如何敘述會平順一些，“赤文爭取到了南疆李朝的援助，已經攻占了流島——你二叔，已經死了。”
“……”
赤尊眸子一顫，薄唇張啟，一時說不出話來，愣了數息，才小聲的問一句：“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月。”
“唉……”
輕輕的歎息，和冬日的寒風彙聚一處，赤尊也很難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在父親駕崩以前，二叔對大家一直都很好，從來都是精明勇敢的形象。
隻是陷入權力之爭，把一個人的陰暗麵無限放大，以至於變得猙獰可怖。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發現已經走到後花園，赤尊才欠身道：“謝謝殿下。”
她心裏清楚，南疆李朝一直瞧不起婆娑國，若不是秦飛暗中策劃，不可能有來自李朝的援助。
秦飛擺擺手：“要謝你自己，是你的努力，給你的族人帶來了希望——過去這一年，也幸苦你了。如果沒有你，很多事情我根本弄不明白。神策將軍也因為有你幫助，才能應對超文明的戰爭。”
“殿下……”赤尊公主雙手捏在懷裏，貝齒輕咬，總感覺有很多話想說，卻不敢說出來。或許，是根本沒有資格。
秦王身邊的女人，一個個都無比耀眼，自己算什麼呢？
“我會努力的！”赤尊公主堅定的道，勇敢的抬起眼眉，可秦飛的目光卻是看向了遠方。那一處曾經垂釣的廣闊蓮池，已經結冰了。
秦飛難得深沉一次，意味深長的道：“你要多點自信，每個人的存在，都有不同的意義。可以說，你是第九係文明裏，最聰明的那個人。為什麼還要經常自怨自艾，覺得比不上別人呢？”
徐青紗來自第八係文明，秦飛這個說法的確沒錯。
讓赤尊公主這樣思維高度敏捷並且沒有明顯思維界限的人去學習謀略指揮，就算生澀一些，經過磨練，也不會比徐青紗、方淩雲差多少。
赤尊公主還是頭一次被殿下這樣誇讚和開導，心裏早就樂開了花：哇，殿下好溫柔喔！說的話好有哲理！
“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得到。”秦飛微微抬起眼眉，看向灰色的天空，看向未知的敵人，“我在做什麼，你也清楚。我希望你能做好你自己，我們一起完成這件事情，好嗎？”
“是，殿下！”赤尊公主嬉笑應聲，在神木大營待慣了，倒是沒了之前的拘謹。
可秦飛卻故意板著臉道：“以後不是正式軍令，不要說是——我又不是你的上級，我們是朋友，要說‘好’，或者……‘嗯’。”
赤尊公主別提有多開心了，用力點頭道：“好的，殿下！”
秦飛這才鬆了口氣，做心理工作，的確比打打殺殺要難得多。他深知赤尊公主的重要性，假如這丫頭的心理出了問題，情緒不穩定，對於赤烏星係，無疑是巨大的損失。
“去幫晴兒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好的殿下！”赤尊公主現學現用，歪著腦袋看他一眼，見秦飛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於是抿著嘴輕輕離去。
隻是走出幾步，就忍不住回頭偷看。
當時銀花漫天，蓮池覆雪。秦王殿下孤身傲立，放眼瓊霄。
有蓋世君王的霸氣，也有年輕人特有的悵惘，甚至少有的，出現了一絲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