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後，正午。
端坐一天未動的輕鴻在太陽掠過中天之際，長長的睫毛顫動，經曆了無數歲月，她對時間點的把控已經遠遠超過鍾表。
“喏——”輕鴻一邊起身，一邊不知從哪裏取出幾張紙，上麵是端莊好看的小字，還有一些看不懂的曲線圖形。
“這？”秦飛接過材質特殊的紙張，看見上邊相當統一的字跡，瞪著眼睛道，“你啥時候寫的，這圖形畫得也太漂亮了。用什麼寫的？這麼細的字跡，我在雲城買的鋼筆都寫不出來。”
輕鴻抿唇笑笑：“說了你也不懂，快給那小丫頭吧。”
被丈母娘鄙視，秦飛一點脾氣都沒有，當即把這份最準確的資料送到了神木大營，讓赤尊公主收好。
順便問聲：“需要多久，能得出準確結果？”
“十五分鍾。”
神木大營指揮部裏，赤尊公主已經準備好紙筆，以及幾個她才會用的小工具，像是某種尺子之類？
秦飛是個文盲肯定不懂，見她信心滿滿的模樣，於是道：“我現在去婆娑國，看看什麼情況。”
“……”
赤尊公主抿了抿嘴，卻不敢說話。離開家一年多了，音信全無。去年幾乎是逃亡般的離開故土，麵對二叔的兵變，哥哥還活著嗎？
心情的忐忑，並沒有影響她進行計算。秦飛也不打攪他，駕駛追風號迅速離開了黃天的吞噬範圍，向北而行，沒過多久，就能看到海麵上作業的漁船。
也有養殖水產的海田，好奇的多看了幾眼，心說這南洋的海鮮應該別有特色，待會兒得好好嚐嚐。
婆娑國的島嶼呈三角形，彼此之間就隔著數裏，甚至可以看到鋪滿軟沙的海底，若是潮水退去，恐怕都能直接走過去。不過看到海水裏躥動的巨大暗影，秦飛喉嚨裏咽了咽，想想還是算了。
他雖然打過海戰，也在海上訓練過相當一段時間，但骨子裏依然是個旱鴨子。對於不了解的生物，有本能的恐懼。
婆娑島的麵積最大，很好分辨，其他兩座島嶼分別叫做流島和寇島。秦飛這麼沒文化的人都覺得“流寇”比較低端，也不知道當初咋想的，怎麼給自家地盤起這麼個不上檔次的名字。
飛臨婆娑島，這裏水清沙白，海闊天高，看起來十分幹淨。臨海的城區建設得雖然不怎麼樣，但也有濃鬱的熱帶風格。所謂的皇宮很好找——這裏大部分都是木樓，而磚牆結構的府邸隻有一座。
因為擁有絕對的實力，所以沒有低調的必要，秦飛收了追風號，和輕鴻一起飛落在了這座“皇宮”麵前。神魂鋪展，發現島上的頂尖強者，也不過是幾個垂垂老矣的劫宗。
“南洋水產豐富，但是物資匱乏。”輕鴻歎道，“來這裏遊玩尚可，但定居此處的居民，並不適合修煉靈眼。”
秦飛掃眼周圍驚懼的民眾，衝那如臨大敵的皇宮守衛道：“我是蒼雲國的秦飛，找你們的文皇帝說點事。”
皇宮大門還沒秦王府高，門外就四個守衛，隻得戰芒級別，起初是被秦飛嚇了一跳，加上語言不通，一時愣在了遠處。
秦飛見他們呆滯，隻好將已經完成計算的赤尊公主接了出來。這一手大變活人更是讓婆娑島的居民目瞪口呆。
不過見是赤尊公主，場麵一時熱烈起來。看百姓歡欣鼓舞的模樣，這個小丫頭在婆娑國的名聲還是不錯的。就衝她拚了命也要為子民謀求生路，也受得起這份愛戴。
皇宮守衛頓時拜伏在地，赤尊公主則是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殿下、前輩，這就是我的皇宮了，比較……比較簡陋，還請不要介意。”
秦飛安慰的笑笑，和輕鴻就跟在赤尊公主身後往裏走去。
赤尊公主思兄心切，步履甚急，裏頭的文皇帝早已聽得外邊喧嘩，帶著幾人從大殿出來，迎麵正見著自家妹子，一時大喜過望：“赤尊！”
這文皇帝被囚禁了一年半，早已麵色枯槁、身形消瘦，穿著身明黃色的鍛袍很是寬鬆，走起路來輕飄飄的，估計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到。
赤尊公主見得哥哥還在，欣喜的同時，卻又發現哥哥憔悴異常，急切問道：“哥哥，二叔呢，他把你變成這副樣子的？”
赤文也就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淒然一笑，並不立即回應，轉而對秦飛、輕鴻行禮，用生硬的華夏語道：“在下赤文，拜見蒼雲國秦王殿下，拜見呃……秦王妃？”
卻是不知道輕鴻的身份，眼裏透出一絲詢問。
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認錯，秦飛、輕鴻都懶得解釋，一個是小女婿，一個是丈母娘，看起來還挺般配是怎麼回事？
都怪丈母娘長得太年輕，生得太美麗。若是讓老丈人知道鬧了這許多烏龍，回來還不得把秦飛削一頓？
那也是以後的事了，秦飛也還禮道：“貴國派出使臣，與我蒼雲交好，我父皇感於你們的誠意，特讓我前來回訪。兩國建交，修永世之好。”
語言不通，自然有赤尊翻譯。
赤文大喜過望，往裏迎道：“裏邊請，我盼殿下，就像是魚盼汪洋，鳥盼藍天，總算是把殿下給盼來了！”
想起去年將妹妹送走時的絕望，赤文亦寵溺的看了一眼赤尊，彼時自己已經沒有能力繼續保護她，隻能讓她出海遠洋，謀求一條生路。
彼時還有流島王的軍隊追殺，赤文知道，假如流島王對自己下殺手，便說明擒獲了妹妹。而自己隻是被長期監禁，就說明妹妹順利逃脫。沒想到還真的去到燕雲城，見到了秦王殿下。
不過看這位“秦王妃”的姿色，遠遠勝過赤尊，秦王殿下對妹妹也是不冷不熱。想到妹妹可能遭受的冷遇和委屈，赤文心裏感慨萬千。
婆娑島的皇宮大殿，也沒秦王妃的正廳大，裝飾較為簡樸，秦飛沒有歧視意思，放開心緒走進去，各分賓主落座。
時間緊迫，他也不想彎彎繞，直言問道：“你的國家，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赤文輕歎，“流島王卷走了大部分財物，帶走了許多肱骨大臣，許多民眾也跟著搬走，大部分漁船都去了流島……”
也就是帶走了絕大多數可利用資源，把婆娑島變成一個空殼。
秦飛啞然失笑，這他麼的，掩耳盜鈴？
心裏才笑一瞬，愕然驚覺：華夏大陸的曆史悠久，文明狀態相對領先，自己又接觸了更高等級的文明意識。此刻回過頭來去看婆娑國，會覺得他們的一些決策和努力，相當幼稚可笑。
所以，假如蒼雲國，是另外一個婆娑國呢？
更高等級的存在，看待自己，是不是也覺得你秦飛是個傻子？
現在或許不是，但曾經肯定是！
“有人就行，沒了那些東西，未必發展不起來。”秦飛的確不是很想插手這些事，寬慰一聲道，“你要知道，留下來的人或許愚昧、貧窮，但終究是和你一道在忍受苦難，你要擔起責任。”
明明是同齡人，但說話的水平有質的差距，文帝誠心受教，拜謝不已。赤尊公主則一邊翻譯，一邊滿眼小星星的瞧著秦王殿下：哇哇哇，他認真說話的樣子好迷人，說得好有道理，為什麼有人亂傳，說殿下沒腦子？
其實秦飛一句話就可以解決婆娑島的困局，但這是屬於他們的人生，太容易的獲取，並不能讓文帝走得更遠。婆娑國也不會因為自己的饋贈，而變得繁榮昌盛。
這樣的海上小國，正在經曆帝製初期的種種陣痛，必須自己克服，才能成為一個強大的民族。赤文也才能成為一個好皇帝。
他見秦王沒有主動幫忙的意思，自己也不好意思提。
赤尊公主安慰道：“我在蒼雲國買了一些書籍，有《汜勝之書》、《齊民要術》、《天工開物》等等，會幫上大家的。”
文帝在學識上比不上妹妹，見她說得眉飛色舞，“嗯”的點了點頭。
秦飛也微微頷首：“學好這些，你們想不強大都難。”
於是又教了他一些國家體製，諸方管理方麵的知識，縱然秦飛不是十分精通，但說清楚一個成熟的國家框架還是沒問題的。
文帝聽得兩眼發亮，津津有味。
說了一圈，眼看已經是午餐時間，縱然國庫被劫掠一空，但作為一島之主，安排一頓豐盛的午餐不在話下。
隻是赤文的眼裏有一絲猶豫，幾番欲言又止，像是有話想說。
終於，像是鼓足了勇氣，才道：“請問秦王殿下，赤尊公主以後……是要留在您身邊麼？”
他的問法很委婉，有希望，也有忐忑。
如果能和秦王成為眷侶，那自然是妹妹的福氣，但是旁邊這位“秦王妃”實在太過出眾，赤尊公主完全沒有任何優勢。
萬一不得寵，怕是會落得個極其淒慘的下場。
“對。”秦飛沒想太多，肯定的答道。赤尊公主這樣的存在，遲早會發揮巨大作用，自然給她最好的學習環境，讓她盡快成長起來。
文帝定了定神，得了這個結果，還是有些不放心，咬了咬牙，追問一句：“我妹妹她，是什麼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