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關的精英小隊，基本都是蒼雲軍的功勳戰將，秦飛與他們說笑一通，亦頗有所得。也就不到二十分鍾，覷得他們休整完畢，於是準備告辭。
“諸位……”秦飛煞有其事的呼了口氣，“後會有期！”
蘇靖、老陳等人抱拳作別，說一句“保重”。
秦飛踏起雷光直躥雲霄，卻是折向了燕雲城。從飛雪的東北來到春暖花開的國都，秦飛心情舒暢——
“停！停停停！”皇城空域，禁軍統領張任遠遠看見一道雷光，連忙飛身攔截。
分辨出是秦王殿下的身影，張將軍嘴角露出抹苦澀：這位爺是要鬧哪樣？
好在秦飛沒有強闖皇城的意思，規規矩矩落在皇城跟前，但是並未穿戴朝服和秦王禮服，就一身九闕幫會的錦衣，顯然不符合覲見禮儀。
張將軍心裏嘀咕：這是攔還是不攔呢？
忠於陛下的話，肯定是要攔的。
但秦王殿下的存在極為特殊……
“張將軍，我父皇在宮裏吧？”秦飛沒那麼多彎彎繞，張口就問。
張任如實作答：“朝會剛散不久，應是在大明宮陪青玄公主。”
“那還差不多。”秦飛舉步就往裏走去，這皇城結構複雜，要不是之前去過大明宮，秦飛還真不知道朝哪邊走。
張任見秦王殿下腳步甚急，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出了事情，那也是你皇族家事，我這當臣子的，瞎摻和啥？
秦飛在皇宮裏一出現，各方麵馬上得到消息，早有臉熟的黃門前來接待，果然說言帝在宮內梨園，和皇後娘娘、青玄公主一齊遊玩。
就令其引路，沒多久就聽見一片絲竹管弦之聲，悠揚頓挫，如舔耳膜，聽來甚是舒坦。黃門就引到了門口，就由秦飛自己進入。
春陽之下，一班身穿華服的樂師，各執所長，盡心演奏。一方戲台上，鶴影天青翩然起舞，好似雲端少女。翠葉劍在萱兒手裏嘯聲錚錚，殘影連片。時而緩如春溪，時而動如雷震。
言帝在台下，目光癡迷，汪皇後在側作陪，笑容恬淡。
秦萱早看見秦飛到來，劍式中多了幾分雀躍靈動，直到一套舞罷，才欣喜的衝他喚聲：“哥哥！”
不由分說，就從台上衝了下來，一頭撲進秦王殿下的懷抱。
三個月不見，覺得這丫頭長大了好多，秦飛輕擁著妹妹，覺得內心無比安寧。言帝看見他到了，輕一揮手，令所有樂師宮女都散去，才笑吟吟的道：“你可是給了朕好大的意外！”
除夕之後，就通過蒼茗得知，秦王居然已經跑上星闕去了！
這是什麼鬼情況？
說好的打炎墟，然後去魂泉呢？
冷不丁的就搞定了？
秦飛隻是抱拳行禮，稱呼聲“父皇”、“母後”，才苦笑答道：“我不能總被你牽著鼻子，我得找到自己的路。”
言帝表情有些複雜的點了點頭，嘴角噙著抹淡笑，看起來亦有三分苦澀，歎息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道：“你那條路，我也想過，但是太危險——朕心裏，其實不希望你那樣做。”
然而事已至此，幾無回轉的餘地，隻能一條道走到頭。
“我生來注定要經曆這些，否則弟弟妹妹，怎麼安享太平？”秦飛憐惜的看著萱兒，毫不避諱的拉著妹妹的小手，滿是關愛之色。
言帝令他們兄妹坐下，秦飛就把今天從苔島到炎墟的事情說了。言帝莫不戲謔的道：“你救諾魯克人也就罷了，連魂族人都想救？”
“無論如何，都曾有人為了民族生存而戰……”秦飛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思，“無辜的生靈死去，我總覺得，那是我的錯。”
言帝沉眉思索，手裏捧著茶盞。
汪皇後看起來十分年輕，絲毫不像四十多歲的人，依然是二十多歲的麵貌，身材窈窕，她寬慰一句道：“秦王看得到天下萬民，為君者，當如是。”
“哈哈，母後過譽了。”秦飛哪裏敢應這個“為君者”，擺擺手道，“我就是個普通人，小時候看到太多人死了，那年和我一撥逃出巴爾喀什的有一百人，陸續出逃的有一萬人。除了我，全被砍了腦袋。我隻希望天下所有人，都能平安度日，一家人能隨時坐在一起吃飯。”
不用想太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不需要擔心國家破碎，不需要擔心人間毀滅。
言帝歎聲：“既然已經選擇，那便走下去，我這邊能幫你的，會盡量配合……”
顯然，從除夕開始，言帝已經處於配合的姿態。但是秦飛想要的，不止是配合。
“我想知道父皇的計劃。”秦王從來不會彎彎繞，想知道什麼，就問什麼，“在凶險萬分的幻海為戰神府爭取資源，卻又要設法壓製戰神府青俊的發展？”
“炎墟之門的另一頭，是否星闕獸域？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父皇究竟想幹什麼？”
麵對連串的發問，言帝顯得有些沉默，看似古井無波的眼眸，不知藏了多少事情。
茶香嫋嫋，思索良久，他才緩緩道聲，殺氣洋溢：“不為我所用者，不合我所用者，皆不在我的計劃之內，死不足惜！”
言下之意，就是以殘酷的戰鬥，淘汰掉那些不合格的人。用特殊的方式，抹殺那些懷有二心的人。
“小飛，你肯定有過類似的感覺。”言帝目光一揚，直直盯著他道，“明明是在拉一些人上船，但這些人，卻以為你要拖他們下水！”
人生格局不同，看到的事實也不同，選擇上自然會有偏差。
關鍵在於，言帝究竟要做什麼？
“二十多年前，朕和你年紀差不多，隻是這個計劃中很小的一環。”言帝追憶當年，笑容有些冰冷，“後來認識了淩雲，才逐漸扭轉——恰如你身邊有個神策將軍，把你從朕的計劃中帶出去。”
果然，跳出整個蒼雲界去分析，言帝背後，另有主謀！
秦飛繼續發問：“父皇為何來到蒼雲界？”
“家族之令，一統蒼雲界，一統星闕！”言帝的回答相當果決，“超過半數的守護家族，皆有心毀滅蒼雲界，不滅之，事無轉圜！”
這一點，秦飛又猜對了。
而關於那些“意外”戰死的人，譬如趙絕影，言帝給出了解釋——烈家的確有能力帶相當一部分人離開蒼雲界，但不需要太多強者。畢竟蒼雲界的人口基數太過龐大，標杆人物太多，容易影響烈家的權威！
隻有那些完全受烈家掌控的強者，才有生存的資格。
“反正在那個期限之前，這些人都無法突破絕魂之境，成為漸神。”言帝哂然發笑，“便用他們的死，給這個懦弱了數百年的民族一點血性，這對以後登上星闕，有莫大的好處。”
……
神木大營指揮部內，徐青紗忽然醒悟：“星闕人少，父皇要的，是人口基數！否則，烈家再強，也沒有能力向多個守護家族開戰！可是……”
等蒼雲界的人口基數，貢獻出可觀的戰鬥力，需要時間！
這個時間已經過去十五年，但還遠遠不夠，蒼雲界等不起。
“小飛，你做的事情，是想阻止蒼雲界的毀滅。”言帝能看出他的疑慮，淡淡解釋，“但是時間緊迫，你若失敗，這百億的生靈便無路可走——朕在做的，是將百億生靈都搬到星闕之上，如果能一統星闕，沒準還能重辟混沌，讓蒼雲界再獲新生！”
“如若不能，大部分人都上來了，也算功德圓滿！”
這麼說來，言帝的計劃的確更為穩妥。
隻是犧牲了太多人，別的不說，就論趙絕影、謝紫露。
趙靈雎聽著言帝的說辭，全程一言不發，表情冷如霜雪，顯然心裏極為難受。
“其他的我不管，你必須向靈雎姐姐道歉！”秦飛眼眉一肅，鋒芒畢露的對上了言帝的目光，“絕影之死，你有一份！”
“……”
言帝有些啞然，顯然想起了某些事情，幾分戲謔，甚至不屑：“蔣永征，趙絕影，謝紫露？”
這個態度，讓秦飛十分不解，眉心緊緊皺起，不知父皇是幾個意思。
“朕現在說話，衛將軍能看到？”言帝絲毫不懼的看著秦飛。
“能！”
言帝忽然一笑，儒雅的臉上透出藏匿許久的殺伐和刻薄，哼聲道：“如果朕告訴你，他們三個人都選擇了背叛，你還會怪朕嗎？蔣永征還活著，皆因為你回身去救他——選擇背叛的人，都得死！”
所有人為之一怔……
秦飛滿臉不可思議，瞪著眼睛：“你……你什麼意思？”
“朕的意思，你的靈雎姐姐一定明白。”言帝氣力一收，又恢複了儒雅的氣質。
……
神木大營指揮部裏，隻有徐青紗、趙靈雎二人。
沉默良久，趙靈雎才歎聲道：“小飛，讓我出去。”
徐青紗也道：“夫君，我也出去。”
秦飛“嗯”的應了一聲，旋即將她二人送出了指揮部，出現在身邊。
各自行禮之後，趙靈雎才整理好情緒，麵如霜雪，目光定定的看著言帝道：“陛下的意思是，當年對每個人都說了同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