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芝小姐聽著他們的對話，每個字都像帶著千斤力道，砸在人的心間，讓人感覺異常沉重。
她忽然想起什麼，從空間戒指裏取出一包東西，走到小飛身邊，小心翼翼的遞在兩人跟前道：“這些是從小飛身上拔下來的——賀蘭山爆炸時，你應該就在中心吧？你說你是冠軍侯，唔……我想起來了，冠軍侯秦飛！打了苔島那個？”
那是一包碎片，血刃的，玄甲的，上邊仍有凝固的血跡，已經發黑了。
柳絕情看著雲芝小姐手中十幾枚的碎片，要多強的撕扯之力，才能把隕神兵完全破壞？而穿著玄甲的秦飛，當初又遭到了多大的痛楚？
“雲芝小姐……”秦飛情緒發泄出來，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苦澀笑道，“收起來吧，小飛看到這些東西，會很難過。”
“唔……好。”雲芝訕訕應聲，似乎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份，而有了一些讓人驚慌的距離感。
嚶嚶嚶，人家不要冠軍侯，人家要小跟班啦！
柳絕情微微凝眉，看著秦飛：“你剛剛說，道尊前輩死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呼——”
秦飛閉上眼睛，試圖做了個深呼吸，才抹了抹滿是淚痕的眼角，偏頭往裏一領，淡淡一笑：“絕情，聽子舟說，你酒量不錯。我這裏有故事，你的虛界裏，還有酒嗎？”
柳絕情跟著一笑，翻手拎出個酒壇子，正宗的茶江佳釀，神仙飲！
於是又坐了回去，三句話一杯酒，一壇酒喝完，幾個月前的故事也講得差不多。秦飛開始能能壓抑著情緒，可到了後邊，時而哭泣，時而傻笑，看得雲芝小姐心疼，素不飲酒的她也跟著喝了起來。
隻是這神仙飲遠遠勝過在興慶府采買的白酒，沒喝三杯，就醉倒在了桌麵上。
“我們麵臨的情況很複雜。”秦飛把故事說完，用袖子抹了把臉，“我現在的狀況，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已經寫了信回家，叫晴兒她們不要擔心。”
柳絕情的酒量明顯比秦飛好很多，喝了許多杯，俏臉發紅，眼神還十分清醒，輕歎一聲：“寄了書信便好，你若再藏久一些，她們也活不下去了。”
“唉……”兩位夫人的情深義重，秦飛怎能不知，轉而問起大家的情況。
柳絕情道；“你離開的當天，徐姐姐就進行了布置，把她們懷孕的消息透露給了言帝，準備次日南下，但是……”
但是兩千裏外的大爆炸，在燕雲城都感到了震動！正是道尊前輩自爆，加上秦飛摧毀木靈玄晶之時！
柳絕情繼續道：“徐姐姐、晴兒、秋凝、青玄公主堅持在京中等待，讓其他人回戰神府。”
“那你怎麼，跑這來了？”秦飛借酒消愁，輕輕問聲。
“我……”柳絕情咬了咬牙，遲疑了半分，才道，“我先回了戰神府，始終擔心，無法安心修煉……就一個人跑來了。恰好碰到張任將軍帶兵封鎖賀蘭山，就隨他的部隊一齊進山。”
張任是燕雲城禁軍大統領，他都被派了出來，此事顯然讓言帝大受震動。柳絕情屢立戰功，現在已經是正五品的寧遠將軍，張任知道她和秦飛的關係，帶上一個並無大礙。
說起來，柳絕情忍不住輕聲發笑：“我過貴州時還撿到塊雷玉，就在附近城鎮請了個匠人做了塊玉佩！沒想到還挺管用，到興慶府之前，就晉級到了劫宗。”
“雷玉？”秦飛心底一驚。
柳絕情於是從腰間摸出一塊淡紫色的晶潤玉佩來，半圓的造型搭配纓穗，那匠人也算十分用心，盡量利用了材料。仔細看著玉佩，就會發現其中偶爾會躥過一絲雷光，甚至溝通周邊，產生些空間震蕩！
果然是神奇之物，讓秦飛這個土包子嘖嘖稱奇。
看過之後，把玉佩遞還給她，輕輕一歎：“我本來想說，你應該老老實實待在戰神府——沒想到冒險出來，還有了這等奇遇。”
“對呀，最重要的是，終於找到了你。”柳絕情嫣然一笑，又與他喝了一杯，“大家也可以安心了。”
把話說開，各自的心裏好過許多，不過話說回來——“絕情，我還是不能跟你走。”
有太多勢力針對秦飛，如果發現秦飛變成了一個聚氣七階的弱者，整支隊伍都會遭到連帶打擊。
不如讓他們覺得秦飛死了，這樣反而安全。
柳絕情想通了這一點，也就不再固執，捏起桌麵的晶石卡遞給秦飛：“這個，你會需要的。”
秦飛現在不能回戰神府做任務，在重新打開虛界之前，沒有晶石來源，修煉速度自然無法保證。他沒有扭捏，心裏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點頭接下。
柳絕情又取出一些他用得上的丹藥，低階的高階的，幾乎把桌麵的空隙擺滿，也幾乎把秦飛的心擺滿了。
“晶石、丹藥我會定期給你寄。”柳絕情生怕一時給的不夠，又補充道，“不許省著用！”
當初，秦飛也是這麼訓斥大家的。現在反過來，聽到這句話，直接讓秦飛感動得淚水打轉，鼻子發酸，不由得長歎：“老子的眼淚，真他娘的不值錢！”
除此之外……
柳絕情舉杯的手僵了僵，嘴裏緩緩道：“蒼雪城那邊……”
這是秦飛最想知道，又最害怕打聽的事。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雙手死死捏在一起，強壓住心頭的恐懼，咬著牙道：“你說。”
柳絕情知道他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現在無論聽到什麼消息，都能挺得住，於是語氣放輕：“蒼雪城遭到攻擊，敵陣中有一名上四境高手，主帥蔣永征領風、雷、水、火四路統帥死戰不退，一直堅持到援兵趕來！”
“嗯？”秦飛忐忑的眼眸驟然一亮，泯滅許久的希望騰然而起，“蔣帥還活著！那……我姐呢？靈雎呢！”
柳絕情看他開心，嘴角苦澀的笑笑：“援軍先到蒼雪，劍閣關幾乎被攻破，飛將軍與一名上將取小路支援，遭遇伏擊——飛將軍受了傷，折返蒼雪。援軍繼續前進，解了劍閣關之危，但是……”
秦飛聽到靈雎姐姐還活著，頓時大喜過望，那不值錢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然而柳絕情接著道：“當時莫帥不在，估計是往賀蘭方向尋你去了。劍閣關大將謝持，殉國。川蜀總兵雁長歌，斷了右臂。”
“……”
秦飛長長一歎，眼神凝重的看著酒杯，那微微閃動的光芒，像是無數鮮活的麵孔。謝將軍縱然和自己有過節，但昆都一戰的英勇曆曆在目，皆是我巍巍華夏的英雄兒女！
諾魯克，吾必滅之！
兩人聊著聊著，說起許多陳年往事，聊起茶江鎮，聊起戰神府——
“水牢裏，還是你把我扛出來的呢。”柳絕情麵色微醺，鳳目中光芒深邃，似有嗔怒，“人家是女孩子，也不知道抱著，哼！”
秦飛哈哈一笑：“項鼎想抱來著，被我一腳踹開了。”
“噗！”柳絕情想起當時的情景，忍俊不禁，“本來那兩名學長被打暈了的，項鼎被你踹了一腳不服氣，就把兩名學長扛了出來，後來還叫你剝了衣服吊起來示眾！”
若是讓那兩名學長知道是這個緣故，還不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忒冤了吧！
脫光了吊出去示眾，很羞恥噠！
青蔥的記憶，不經意已過去兩年。當初那個一言不發，總是咬著牙默默努力的少女，如今已是戰功赫赫的劫宗強者！
柳絕情如今的戰鬥力，比起畢業前的關勝誌，怕是隻強不弱。而隨著第九期學員的全體離開，戰神府內的實力格局，又將迎來新的洗牌。
秦飛舉杯道：“過了年你就回去，稱霸戰神府，哈哈，看誰敢不服，上門砍他！”
“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砍！”柳絕情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現在回想起來，當初一齊上門砍太子，依舊是一件無比刺激的事。
心有靈犀的一笑，正巧，外頭“砰砰砰砰”突然炸響開來，劈裏啪啦的爆竹聲震耳欲聾，天際盛開無數焰火，朵朵燦爛，照亮了整片天空，也照亮了兩人的心。
新年到了。
秦飛下意識的推了推雲芝小姐，然而她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於是和柳絕情一齊出得門來，看著滿巷子已經紅紅火火的燃起鞭炮，於是同時凝聚靈氣，隔著半米把那掛在大門的萬響爆竹點燃。
“呀——”柳大小姐看得那引信“嗤嗤”的冒煙，驚呼一聲，嗖的一下躲到了秦飛身後，惹得秦飛哈哈大笑，“霸刀柳絕情，還怕這個呢？”
柳絕情輕輕哼身：“就怕，怎麼啦！”
在那爆竹響過之後，又從虛界裏摸出幾個禮花放在院中，和秦飛一起燃放，那由下而上躥起的火苗，在夜空裏忽然綻放出五顏六色的花朵，每一次都不一樣，每一次都有新的期待。
就像是對新的一年，充滿著新的希望。
隆隆如炮火的轟鳴聲中，度過了一個別樣的除夕。屋簷下的年輕男女，出神的仰望著絢爛的夜空，不知何時，依偎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