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帥氣的女聲，字字清晰，字字鏗鏘。人群又是一分，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樣貌不過二十歲上下。身披著藍紫色的雷紋披風，三千青絲一絲不苟的束在腦後，鳳目冷冷，猶如霜雪。讓人眼裏驚豔的，不僅僅是她神女般的容貌，還有掛在後腰的巨大冰刃！
楊飛龍一看見此人，下意識的側後一步，兩名手下默契的退開數步，保持一個隨時可以夾擊的位置。
能讓野狼傭兵團三大高手如臨大敵，這名女子究竟是什麼來頭？眾人心裏一片愕然。
女子目光冷冽，步步走近，披風下的身材，火辣得讓人想要犯罪。她絲毫不懼的看著楊飛龍道：“若不出價，這本《卷石訣》，便是我的了。”
“……”
楊飛龍喉嚨裏咽了咽，仔細看了幾眼，實在不清楚這人什麼來頭。她的氣場強大，眼眉間透著一股殺伐之氣，絕非等閑！
為了一本三階熾訣，得罪這樣的高手，顯然不值得。
“敢問姑娘尊姓？”楊飛龍不得已，自動將熾訣的事情略過，對女子抱拳行禮，以示恭敬。
女子先是伸手摸出一張雲晶卡，半遞出去。
雲芝小姐一驚，連忙也取出張雲晶卡與之一碰，完成了三千六百塊的晶石交易，然後將《卷石訣》遞到了她的手上。
女子接過書冊，捏在手裏看了一眼，鳳目微眯。在將之收進虛界後，根本不再看楊飛龍一眼，淺哼一聲：“你不配知道，滾。”
楊飛龍呼吸一顫，眼裏閃過明明的凶光，可他這邊氣勢剛提，眼前忽然躥起一片雷蛇，在雪地裏炸得劈啪作響，強橫的靈力旋風，甚至將周遭的空間微微撕裂！
劫宗強者！
“雷屬性靈種！”一眾傭兵大驚失色，忙不迭的往後退開，生怕遭受池魚之殃。雷屬性靈種的超強戰鬥力，那可是隻存在於傳說當中。咱可不想成為傳說中，被烤焦、擊穿的配角。
楊飛龍看到這一幕，隻能生生把胸中的惡氣憋回去，再度衝女子抱拳一禮，才領著隨從匆匆離去。
雲芝小姐看見野狼傭兵團的人離去，才長長呼了口氣，感激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就行了個萬福，笑著道：“小女子雲芝，謝謝恩人。敢問恩人尊姓大名？”
“我姓柳。”女子不苟言笑，似乎對任何人都是這般冷厲，也不管雲芝，徑直往素雲齋內走去。那些個傭兵兄弟好奇圍觀，不知這柳姑娘究竟是什麼來頭。
柳姑娘走進屋內，打量一眼陳設雅致的前廳，高高排列的藥櫃貯藏著不知多少種藥材。視線最終停留在櫃台內那個打扮普通，皮膚白了許多，卻留著一頭短發的夥計身上。
素雲齋唯一的夥計，就是小飛。
小飛的靈力強度隻有六七階聚氣，離戰羽級別還有一段距離。怪不得上次會被劫將一巴掌打飛出去十幾米。他的神魂強度倒是很穩固，讓柳姑娘稍稍心安。
柳姑娘的臉色沒多少變化，緊繃著像是晶瑩的冰雪。小飛則是低著頭，不敢看她。
雲芝小姐看出些端倪，連忙把圍觀的傭兵兄弟都趕走，說句“打烊了”，那些傭兵也不敢得罪劫宗強者，和雲芝小姐提前道了一句“新年快樂”，紛紛離去。眨眼間，這小巷裏已經人影稀疏，隻有偶爾過往的行人。
氣氛十分凝重。
柳姑娘心裏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小飛則是心裏猶豫，不知道怎麼麵對那些共同的記憶。
遲疑良久，終於還是小飛先開口：“大過年的，柳姑娘怎麼來了？”
“我……”柳姑娘平穩的呼吸明顯抖了抖，努力調整了一瞬，才恢複了之前的平靜，摸出一樣東西放在了櫃台上，低低的道聲，“還你。”
小飛抬眼一看，竟是那枚玄雪令！他眼裏閃過一絲訝異，沒想到領兵去賀蘭山尋找自己的，居然有她。前陣子屠滅金雕傭兵團的，也一定是她了。
“謝謝。”小飛伸出手，把玄雪令捏在手裏，嚐試了一下，並沒有成功，最終隻能塞進了衣兜裏。
柳姑娘把小飛的動作細節看在眼裏，大約能判斷出他的情況。事已至此，難過亦是無用，既然來了，還不如高高興興過個除夕！
“哭喪個臉，不歡迎我？”柳姑娘終於神色一緩，薄唇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微笑，伸出手，用力的賞了這小子胸口一拳。
不曾想用力太大，小飛被砸得連退數步，哐的一聲重重靠在了櫃子上。雲芝一直在旁看著，剛擔心的想要出聲，卻忽然發現——小飛笑了！
沒有苦澀，沒有敷衍，是那種明朗的，幸福的微笑。那一瞬間，雲芝小姐忽然覺得：哇，小飛好像真的蠻帥的耶！不愧是我的小跟班！
“……”小飛明顯被這一下打得不輕，覷見柳姑娘麵露擔心，也揚起拳頭在她肩頭打了一拳，“看到你，我高興還來不及！”
柳姑娘見這小子終於有了昔日的神采，莞爾著微微偏頭，示意他介紹介紹。
小飛哈哈笑道：“這位是我老板，雲芝小姐，半年前是她救了我一命——雲芝小姐，這位柳姑娘是我的好朋友，柳絕情！”
雲芝小姐俏目冷冷，本以為他們倆是一對，心裏還有些吃味。可他們打招呼的方式卻如此特別，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男人之間也還好了，為何他們倆之間，也這樣打招呼？
而且柳絕情這名字，似乎有幾分熟悉，一時想不起來。
於是重新和柳絕情行禮招呼，就算正式認識了。見她年紀輕輕，便已是劫宗強者，不禁羨慕道：“若我也有柳姑娘這般身手，就不會如此受欺負了！”
柳絕情淡淡一笑：“我在幾個朋友裏邊，還是偏弱呢，有個人比我年齡還小幾個月，實力卻比我強得多。”
雲芝小姐暗暗咋舌，真不知柳姑娘的朋友圈有多妖孽。
小飛卻道：“別說這些了，咱快上街吃個午飯，然後采買年貨——燈籠、春聯、煙花爆竹什麼的，都還沒買呢！”
雲芝、柳絕情齊齊一笑，便一齊收拾鎖門，隨意尋了家館子對付了午飯，便一齊逛這興慶府。
興慶府在千百年前，曾是西夏王朝的國都，城高池深，街道寬廣。加上地處交通要道，是西北地域數一數二的繁華城市，隻有靖寧城能夠與之相較。城中的二十坊市正是熱鬧的時候，各類攤販正在進行最後一波甩賣。
雲芝小姐似乎特別愛逛街，東瞧瞧西看看，宛如一個沒長大的小姑娘——她身材嬌小，比高挑的柳絕情矮了快一個頭，看起來還真像個小丫頭一般。
柳絕情舉止沉穩，儼然一名頗有氣度的沙場女將，某一瞬間，小飛覺得她特別像一個人。然而一想到風雪之中，那一身墨衣玄甲漸漸遠去的場景，他就感到一陣目眩，旋即手扶著額頭，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
好在能夠迅速調整，跟著她們逛將開去。
買齊了東西回素雲齋，小飛自然負責掛燈籠、貼春聯、貼福字，燒香貢夜自不必說，又提前掛好了待燃放的爆竹，才與二女一起準備年夜飯。
小飛忍不住偷偷吐槽：“雲芝小姐哪般都好，廚藝比我還差，還不讓出去吃！絕情哈，今天晚上靠你了！”
“嗯哼？”一個殺氣凜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唬得小飛一個激靈，連忙抱住了頭，改口道，“我是說我的廚藝差，怕影響了你們發揮——唉喲唉喲，雲芝小姐別打，疼！”
看著這家夥被雲芝一通追打，柳絕情稍覺心安，總比前陣子的麵無表情好得多。
三個人的年夜飯並不複雜，準備了幾盤小菜，又是一個簡單粗暴的火鍋，圍坐中堂，共同舉杯。
都是年輕人，祝詞也不會說，胡亂揶揄了幾句，倒也自有樂趣。隨意說些興慶府的奇聞異事，展望一下素雲齋明年的錦繡前程，不知不覺便吃到了天黑。
柳絕情隨身帶了光芒石燈盞，徑去房屋角落放了，年夜飯得以繼續。
隻是聽小飛說明年素雲齋如何如何，她心裏有些不舒服，刻意問道：“過了新年，你怎麼打算？”
“學習醫術，和雲芝小姐做好生意。”小飛的願望十分簡單，“先立足，才能想更多的事情。”
“立足？”柳絕情放下了碗筷，“你需要立什麼足？”
小飛卻還多夾了些肉片在紅油鍋裏燙，一邊道：“賺錢，吃飯。”
“……”
柳絕情看他這模樣，心裏沒由來的生出一股火氣，從虛界裏抓出自己的雲晶卡，遞到雲芝小姐跟前。
雲芝吃了一驚，下意識的魂力一掃，更是瞪直了雙眼，驚呼一聲：“這……一百二十萬！”
有了百萬晶石，哪裏還需要賺錢？日常用度，足夠普通人富貴十輩子！
小飛看她這番舉動，手裏的動作一僵，以至於幾乎燙好的牛肉片從筷中滑落，連忙再用漏勺找回來時，早已燙過了火候。
他卻不嫌棄，蘸了醬料送進嘴裏，聲音有些發冷的道：“你什麼意思？”
柳絕情鳳目定定的看著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跟我走！”
若說霸道，特種部隊，乃至戰神府，向來是秦飛獨占鼇頭。可細下一論，這位霸刀柳絕情的霸道程度，一點也不比他差。否則長樂城幾位天資出眾的公子哥，也不會從小都被她追著打。
“跟你走？”小飛搖了搖頭，氣息明顯變得急躁，不過閉眼調整了一瞬，又恢複了淡定，“走去哪，去做什麼？”
柳絕情正待說話，雲芝卻先把那張包含巨富的雲晶卡遞回了她手裏，笑容點點的道：“柳姑娘對小飛，真的是很好呢！可是能不能……能不能讓小飛自己選擇？”
想用錢奪走我的小跟班，沒門！
柳絕情沒有收回雲晶卡的意思，就將之放在桌麵，耐著性子道：“雲芝小姐，你是小飛的恩人，便是我柳絕情的恩人。你的話，我本不該反駁，但小飛不應該留在這裏。”
“你說他應該去哪？”雲芝起初有些害怕柳絕情，可關鍵時刻，還是壯起膽子與她對視，“他在興慶府不是好好的嘛？我一直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我可沒拿他當下人使喚。”
此一節，雲芝不說，柳絕情也看得清楚。
當日在西門廣場邊，小飛被一掌打得站都站不起來，雲芝慌得雙眼垂淚，甚至不惜把手頭最好的丹藥喂他吃了。此番情誼，柳絕情心裏是佩服的。
“我知道雲芝小姐對他的好，我也很樂意和雲芝小姐成為朋友。”柳絕情有一碼說一碼，“但——”
她話沒說完，就看見小飛把手一抬，示意別說了。
“絕情……”他嘴裏意味深長的喚了一聲，一邊搖頭，一邊看著自己抬起的右手，笑著道，“你看看，我的靈力強度……真他媽的，弱得像條狗！”
雲芝還從沒聽過他說髒話，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察覺到小飛波動的心境，隻得好言相勸：“好啦小飛，過去的事就算了。”
話雖這麼說，丟下過去活著，或許很輕鬆，但是……
“誰都可以沒有過去，但你不行！你必須跟我走！”柳絕情惱怒的一拍桌麵，俏臉緊繃，立在一側的霸刀似有感應，閃爍起凜凜的雷光，呲呲電蛇，把地磚都躥出了幾個焦黑的孔洞。
小飛縮回了手，不知所謂的笑笑，繼續燙菜，繼續吃。
室外風雪呼嘯，火鍋湯汁翻滾，充耳不聞。
“柳姑娘，你若再強迫小飛，我就要送客了！”雲芝小姐也來了脾氣，妙目瞪瞪的看著柳絕情。
柳絕情是何等倨傲的人物？當即輕哼起身，也不拿桌麵的雲晶卡，輕鬆的提起百斤霸刀，徑直往外走去。
藍紫色的雷紋鬥篷已經行到院中，卻聽見一個顫抖的聲音：“絕情，你以為……”
她的腳步頓住，披風在大雪紛飛中輕輕飄動，側過臉來，燈火映照下，是絕美的側顏。
小飛沒喝幾杯，看起來卻像是醉了，踉蹌站起，看著風雪中的人影，用力的低吼：“你以為，我不想回去嗎！你應該知道的，我有多想回去！”
柳絕情聲音輕輕：“為何不回？大家都在等你。”
小飛緩步往前，拿了一杯酒仰頭飲盡，手指一鬆，上好的瓷杯摔碎在地：“因為……”
“因為……”
小飛捏緊了雙拳，卻再凝聚不起當初的力道，眼眸裏閃現出癲狂的神色：“因為，我再也保護不了你們！”
“因為，我再也沒辦法帶你們贏下去了！”
柳絕情鼻子裏有些酸澀，終於轉過身來，正麵對著他，語調盡量保持著平靜：“等你回來，不是因為那些。”
“……”
“哈哈……”小飛走到院中，眼眶微微發紅，“我知道啊，但……我是誰啊？”
柳絕情鳳目一顫，好不容易壓抑下的情緒也漸漸湧動起來。是啊，眼前這個人，他是誰啊？
他有多要強，誰都清楚。
小飛大笑著，笑出了無盡的酸澀，笑出了無窮的悔恨：“我從諾魯克逃回來，就從來沒輸過！”
“我必須帶你們贏！”
“在我的人生裏，不允許失敗！”
“可是……”柳絕情看他情緒失控，亦覺心酸無比，勸道，“你不能把所有責任扛在自己肩上！”
“嗬……”小飛愴然的搖了搖頭，懊悔的吼道，“若不是因為我，諾魯克的大軍，根本打不到這裏！”
當時如果趕到蒼雪城，憑木靈玄晶配合蔣永征，定能對敵軍高階戰力造成極大殺傷！諾魯克豈敢分兵？
小飛氣息抖動，感覺整個人都麻木了，隻有壓抑了無數個夜晚的情緒，就要爆發出來：“若不是因為我，道尊前輩就不會死！”
他眼睛通紅，看著柳絕情，嘶吼過後，聲音一下子弱了下去：“我不扛，誰扛？”
“我可是……是蒼雲國的冠軍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