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諾魯克人,亦知道秦飛是條漢子,因此名牌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有官府之人尋來驗證,不消說,名牌自此歸入蒼雲官府手中。
由於諾魯克大軍壓境,西都軍區的援軍早已趕來,與興慶府駐軍聯合,將賀蘭山口封死,布下鐵通陣勢,絕不讓諾魯克人偷入內地!
饒是如此,一些當地人還是及早收拾,跑到賀蘭山裏躲避,生怕遭到池魚之殃。如此一來,開戰之後,賀蘭山顯得尤其熱鬧。
由於現場出現了星雷隕鐵、元鋼等珍稀材料的碎片,以及很多魂獸屍體,有生意頭腦的隊伍主動避開爭搶的戰圈,而是在外圍搭起屋棚,進行收購。畢竟材料碎片的價值極其有限,隻有達到一定分量,才能有個好價錢。
收購之人隻需比城鎮的收購價格多給那麼一點,便很容易得手。
除此之外,由於百裏山區為打成一鍋粥,激增的傷員數量,讓很多醫師發現了商機。紛紛將藥鋪、醫館開進了賀蘭山。反正平時很多傭兵團、藥材隊在山裏活動,索性借機打個前站,沒準能受用無窮。
省得在城裏競爭,受那些鳥氣!
如此一來,那驚天動地的爆炸,反而給賀蘭山炸出點人間煙火來,才一個月,在那天坑的外圍就形成了南北兩處鎮集。各色人物往來,好不熱鬧。
天坑南部,瓦羅鎮。
酒肆、茶樓、麵館、藥鋪,各類設施,一應俱全,隻是大部分建築隻是臨時搭建的木樓,還未添磚加瓦。地上也沒有鋪砌磚石,隻是被踩實壓平。
鎮上一間頗為雅致的醫齋前,幾輛馬車疾馳而來,猛然刹停,木板的縫隙,滲下來絲絲縷縷的鮮血。一名身材嬌小的醫女聽到響動,連忙揭開簾子跑出來,看到流淌下來的鮮血,眉間輕蹙,對車隊頭人招呼一聲:“張大哥,快幫忙把傷員抬進去。”
那車隊頭人張大哥是名三四十歲的大漢,一邊招呼兄弟們搬運傷員,一邊笑著歎息道:“雲芝小姐,俺老張是佩服您的菩薩心腸,可賀蘭山裏,每天被拋下的傷員那麼多,您哪裏收得過來?而且您治好了,他們也不見得會給錢,若是救了幾個窮凶極惡之徒,萬一傷了您,那可就不好了。”
雲芝小姐不過十八九歲模樣,穿著一身平素的翠色裙裳,出落得亭亭玉立,青春動人。光潔額前香漢點點,一雙寶石般的眸子似有疲態,顯然忙得夠嗆。
“張大哥說笑了……”雲芝抿唇微笑,像是帶著特殊的光輝,讓人覺得特別善良,“我爹娘曾經也在這山裏討生活,我便是看不得大家受傷,能救一個,是一個。”
張大哥微微搖頭,倒不是不讚同她的說法,而是這“素雲齋”早已人滿為患,瓦羅鎮建立的一個月裏,已經收治了不知多少病人。一家分號已經開去了鎮子西側,請了不少醫師幫忙打理。
加上負責搜救的幾支車隊,明擺著就是賠本買賣,救不活的還要抬出去埋了,裏裏外外的開支,不是一個小數目。
興慶府裏也沒聽說哪個雲家特別出名,沒點家底,如何支撐得下?隻是看雲芝小姐固執的模樣,張大哥也不好說什麼。
隻能建議道:“雲芝小姐,其他的俺也不說什麼,還是希望您能好好保護自己。一些養好了傷,故意賴在素雲齋的,你就直接趕,有什麼麻煩隨時叫我,俺老張走南闖北,蜀國倒了都不扶,就服你!”
雲芝“嗯”的點了點頭,自然知道張大哥指的是哪些人,或者個別人是賴上了,但是大部分都處在迷茫期。畢竟他們當中很多人都是身受重傷,被自己隊伍拋棄的。那些曾經的稱兄道弟,卻大難臨頭各自飛,叫人難免懷疑過去的人生。
見新一批傷員被抬了進去,謝過張大哥之後,又開始了忙碌。
這一忙,就到了深夜。
晚上的素雲齋,分外清淨,偶爾會有傷員的痛哼,不過很快都會變成淺淺的酣睡聲。雲芝在院子裏洗淨了手,左右廂房,正中堂屋,早已鋪滿了席子,容納了近百名傷員。看著大家傷勢慢慢恢複,她的臉上露出一抹好看的微笑。
旋即想起了張大哥今天說的話,於是心裏有數的在各個病房裏看了一遍,見大部分人都躺著睡著,才微微搖頭,正要離開。
然而一個不輕不重的歎息,讓她眼睛一眨,停在了門邊。目光找了找,最終看向了黑暗中的一個位置,幹淨的眸子裏閃過幾絲亮光。
她走了過去,發出歎息的傷員睡在屋子最角落,因為他是最早被發現的傷員之一,被抬回來的時候遍體鱗傷,頭發似乎被燒光了,渾身一絲不掛。雲芝醫者父母心,細心為他處理了全身傷口,又尋了幹淨衣裳給他換上。
至今已經月餘。
他昏迷了有十多天,醒來的時候隻問了一聲日期,便一直哭。每天幾乎不吃東西,怎麼勸都沒有用,醒著的時候以淚洗麵,哭著哭著就睡著了。整個人十分削瘦,但看得出來一個多月以前還是個精壯小夥。
他也不敢和別人說話,經常用毯子蒙著耳朵,像是害怕聽到什麼。
素雲齋的人,都管他叫愛哭鬼。
雲芝在他的鋪位邊坐下,借著月光,可以分辨出他漆亮的眼眸,其中光芒閃動,隨著氣息的顫抖一晃,果然又掉下淚來。
無神的雙眼並沒有關注雲芝的到來,隨著自己的情緒湧動,發出輕輕的啜泣。
“愛哭鬼又哭了——”半夜的哭聲十分清晰,惹來了一些病友不滿,紛紛調侃。
“不就是被扔下了嘛,有啥好哭的?”
“老子不也是被扔在山裏頭,差點被猴子捅了屁股!”
病房裏傳出一片猥瑣的笑聲,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來。
“愛哭鬼在這得有一個半月了吧,我見他身上的傷早就好了啊!”
“該不會是沒帶錢,給不起醫藥費吧?”
“閉嘴,睡你們的覺去!”雲芝小姐聽他們越說越大聲,輕聲斥道。
病號們哪裏敢忤逆,消遣愛哭鬼是一碼事,雲芝小姐可是大夥的救命恩人!
雲芝見大家消停了,才輕輕歎聲,好看的手掌輕輕撫摸愛哭鬼的腦袋上,新長的短發還有些紮手。她柔聲安慰道:“沒事啦沒事啦,哭過就好了,你要乖乖的——嗯,我看你傷好得差不多了,我這醫齋也正好缺人手,不如明天你也起來幫幫忙吧?”
有些人的確是賴在醫齋裏不走,可愛哭鬼絕對不是。
因為一個多月以來,他除了尋過幾次水喝,一碗米飯都沒吃過,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憔悴。
愛哭鬼似乎體會到了她的好意,抱著頭又哭了好一陣,才輕輕點了點下巴。
“哈,真乖!”雲芝咧嘴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齒,作為獎勵,還區起食指,在愛哭鬼的鼻尖輕輕一刮,“若是身子還虛弱,你就及時告訴我,量力而行。我會教你怎麼照顧病人,等醫館裏的事情做熟了,還可以跟張大哥出去搜救傷員。”
愛哭鬼氣息發顫,輕輕咬牙:“好。”
雲芝很是開心,又想到一茬,偏著頭,看起來十分可愛,湊近了幾分問道:“那我叫你什麼呀,總不能叫你愛哭鬼吧?”
“叫我……叫我小飛……”愛哭鬼有些猶豫,可踟躇的刹那,話已經說出了口,似乎又觸及了什麼傷心之事,頓時淚如泉湧,嗚嗚的哭了起來。
那個曾經叫自己小飛的人,還在嗎?
雲芝見他哭得異常傷心,竟也被感染得眼眸含珠,真不知一條漢子要經受怎樣的事情,才會哭得如此悲痛。
輕輕拍撫他的背脊,柔聲安慰:“小飛不哭啦,乖乖的睡覺啦。”
小飛渾身顫抖,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哭得難過,正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雲芝不知如何安慰,隻好耐心陪伴,直到小飛呼吸均勻,再一次哭著睡了過去。
從那以後,雲芝就多了個叫做小飛的跟班。
這跟班一頭短發,皮膚白淨,劍眉星目的,竟有幾分英武之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小白臉。不過小飛態度謙卑,做事勤快,不叫苦不叫累,什麼髒活累活都搶著幹。諸般醫理也學得很快,沒幾天就能獨自處理一名傷員。
很快就沒人記得他“愛哭鬼”的外號,都誇小飛是個踏實做事的人。
就是……
“哎小飛,你慢點吃,還有的還有的,餓不著你噠!”大堂裏傳出雲芝啼笑皆非的聲音,惹來一片哄笑。
原來每天照顧傷員吃完飯後,醫齋工作人員開飯時莫名的有了一種緊迫感,這小飛諸般都好,委實是太能吃了,搶飯搶菜。看起來就一米七五的個子,那小身板還顯瘦,一頓正餐少說六七碗飯,活像個餓死鬼投胎。
吃驚之餘,想到這小子有一個多月幾乎沒吃東西,也就釋然了。
雲芝還精明的算計了一番,在賀蘭山裏請個人工得好多錢呢,小飛這麼能幹,工錢都沒定,無非多吃點罷了,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