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廳堂,三人各懷心事,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直到徐青紗奉上香茶,才各自稱謝。她雖在後廚忙碌,前後談話卻聽得一清二楚,此時心有思量,卻不表露,直給秦飛使眼色。
秦飛這才哈哈一笑,對主位上的穆鴻道:“穆長老,差點忘了正事,晚輩這次來,是特意來提親的。請您將青紗賜婚於我——正好李將軍也在,就當個見證人。”
徐青紗見相公隻顧著說,連聘禮也不拿,忍不住催一句道“拿東西呀你”,那般嬌俏模樣,引的兩名長輩忍俊不禁,李公蘊心裏不禁感歎:真是英雄豪傑出少年,誰能料想,眼前嬌憨待嫁的女子,是個戰功無數、智勇雙全的女將?
秦飛一拍大腿,才起身走到穆鴻跟前,從虛界裏取出一不大不小的錦盒,恭敬的雙手奉上:“穆長老,這聘禮,您可別嫌棄。”
穆鴻哪裏有嫌棄的說法,隻要秦飛對孫女好,那便是萬般都好了,接了錦盒也不看,就擺在了手邊,眼眸閃爍的道:“你與青紗患難與共,生死相依,讓青紗嫁於你,亦是吾之心願。你可千萬不能辜負了我家青紗的情誼!”
穆長老說話樸實,全然不見曾經高位者的架子,仿佛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鎮居民,連套路都省了。幾句商談,俱是和氣之言,開心無比,仿佛從未談過什麼東瀛異族、陳年舊事。
按塗北鎮的風俗,新人成親,要在鎮裏出名的酒樓擺上幾桌,大宴親朋。所謂入鄉隨俗,秦飛安心跟著穆鴻張羅。
當晚,鎮中明業酒樓。
大門外擺出一副迎客貼,上書秦府之喜,祝秦飛,與徐青紗百年好合!
路過的居民不由得一愣:秦飛?這名字有點耳熟哇!
細下一想,紛紛大驚失色。可左右瞧不見人,難以印證。
秦飛當然不會如此招搖,神木地區,恨自己入骨的人不計其數,現在擺明了和青紗的關係,更是叫人議論。
不如就在屋裏坐定!
穆鴻這邊親友不多,湊上經常下棋的,也沒湊出幾桌人,李公蘊本以為沒自己什麼事,但秦飛事先交代過:多帶點信得過的弟兄!
李公蘊還發懵:要幹啥?
秦將軍理直氣壯,眼睛一瞪:“當然是來喝喜酒,記得交份子錢!”
沒奈何,隻能回軍營招呼了幾個平日比較親近的將領去給秦飛捧場。他們倒是心思單純,就當是江湖朋友處理了,可頌塔傑一知道這消息,疑心頓起。
敏感時期,聚集心腹,和敵對國高級將領吃飯?
通敵?
倒不是頌塔傑有意腹黑,關鍵是秦飛沒有請他這位神木親王,反而請了李公蘊。簡直是不給麵子!兩國之間,一旦涉及麵子,那就是大問題!
天知道這觥籌交錯之間,說的是婚慶之喜,還是謀國之策!
當時就有謀士出了主意:頌塔格親王還羈押在蒼雲手中,遲遲不見回複。這位秦將軍在蒼雲國地位非凡,不如咱們把他擒了,用他來換頌塔格親王?甚至用來要挾蒼雲國,讓把奠邊府還給咱們!
得虧這位謀士口才好,把抓到秦飛的好處說得天花亂墜,就像莫大的機緣擺在麵前。不去抓秦飛,簡直就是一種罪過!
說得頌塔傑眼冒金光,立即定下拿人的方略,點起兵馬,潮水般往鎮中的明業酒樓湧去。
明業酒樓內,秦飛、徐青紗甚至都沒換衣裳,倒不是秦飛不樂意,而是環境實在不允許。走一套繁文縟節,沒準就丟了性命。
秦飛積極發揚主人翁精神,感謝了各位來賓,感謝了穆長老,也表達了對戰爭的痛恨,說要建設和平社會雲雲。
聽得一眾神木將領麵麵相覷,真沒看出來秦將軍居然這麼有深度。
正酒過三巡,漸入高潮,酒樓外忽然喧鬧起來,無數藤甲兵將蜂擁而至,把街區圍了個水泄不通,甚至傍近的建築頂層,已經有高手埋伏到位,防止秦飛逃竄。他若用飛行法寶,咱就用鐵絲網把他給兜下來!
秦飛聽到外頭響動,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身側的徐青紗早已看出端倪,小聲分析道:“李公蘊知道你和莫狄的關係,他絕對不敢對你妄動。我聽說在塗北領防的是神木親王頌塔傑——如此說來,應當是神木皇室對李公蘊存有疑心,故意借題發揮罷了!”
果不其然,待得諸方到位,酒樓外傳來喊話聲:“裏麵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兵器,快快投降!”
秦飛差點被被這生硬的華夏語逗岔了氣,都什麼詞兒?
徐青紗輕扯他的衣袖,附耳道:“相公隻需如此如此,不僅神木可定,彩雲國也盡在掌控!”
臥槽?
秦將軍眼睛發亮,想到此計的刺激之處,當眾就在徐青紗的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驚得一桌老朽紛紛掩麵,不敢直視。
秦飛嘿嘿發笑,站起身來:“大家不要驚慌,容我出去看看。”
李公蘊也摸不著頭腦,同樣起身離席,就與秦飛大大方方走出酒樓。街麵上旌旗林立,劍拔弩張,牆頭屋簷,多有高手埋伏,儼然布下了天羅地網,叫人插翅難飛。
一名披掛金色戰甲的騎將,正居當中,氣勢非凡,左右之人氣息沉凝,霸氣側漏,顯然不是庸手。
“傑親王,您這是?”李宗陽看到這架勢就知道來者不善,當即也顧不上許多禮法,直接問向那金甲騎將。
金甲騎將,自然就是神木親王,頌塔傑。
“李將軍端的好興致。”頌塔傑皮笑肉不笑的應一句,“看樣子,已經全然忘了昆都戰敗之恥了啊!”
“……”李公蘊被說到了痛處,一時做聲不得,牙關緊咬,眼眸中透出冰冷之色。
頌塔傑掃視一眼李公蘊身側的黑衣男子,饒有興致的哼笑道:“秦飛?”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秦飛壓根不怕這陣勢,神木國目前的最強者李公蘊,現在有點小心思,正站在自己這頭呢,你頌塔傑難道還玩得出什麼幺蛾子?
“果然如傳說般狂傲,嗬嗬……”頌塔傑眼裏透出明明的殺機,“汝乃蒼雲戰將,卻跑來我國土上作亂!妖言惑眾,引我神木將士離心離德!來人,將秦飛拿下!”
“且慢!”那邊人還沒動,李公蘊就揚手大喝,宛如下山猛虎,震懾得那些兵將動也不敢動,到底是名巔峰劫聖,威懾力非同一般。
李公蘊目光凜凜,掃視一眼,目光所及處,無人不驚,包括身穿金甲的頌塔傑。
他聲音厚重,緩緩道:“戰爭已經結束,傑親王為何還要挑起事端?秦將軍不過來辦一場喜事,你卻要給他扣上諸多罪名。傑親王是覺得,我神木子民犧牲得還不夠多嗎?”
“李公蘊,你這喪城失地的敗軍之將,害得吾兄長身陷囹圄,你有何顏麵在本王麵前說話!”頌塔傑揚鞭厲喝,“還不快快退下,否則本王定要治你戰敗之罪!”
李公蘊還待辯論,秦飛卻輕拍他的肩膀,嘿嘿笑聲:“算了算了,打了敗仗,說啥都不硬氣。再說了,這位送……送他姐?他本就是來找茬的,講道理有個屁用。”
李公蘊苦澀的一歎,擔憂的看著周遭兵將,心說這該如何是好?拿了秦飛又如何,真以為能換來安寧?
真換得回頌塔格還好,倘若秦飛偏賴在神木不走呢?
倘若蒼雲有意犧牲掉秦飛,而要進一步進兵呢?
傑親王,你他麼是豬腦子嘛?
可正如秦飛所言,李公蘊打了敗仗,他現在的話,除了一幫生死弟兄、至交心腹,恐怕無人會聽。
“李將軍,事已至此,我有一句話,一定要對你講。”秦飛目光淡淡,掃視眼前的刀槍劍戟,非但沒有懼色,反而淺淺發笑。
李公蘊雙拳緊捏,逼得那神木高手也不敢妄動,畢竟這可是神木軍方第一人,門生故吏滿天下,要動他,恐怕真得掂量掂量。
“你說。”李公蘊眉心緊皺。
秦飛嘴角一咧,露出森白的牙齒,右手心裏血光一閃,血刃已提在手中,一邊迎著林立的軍陣走去,一邊道:“李將軍智勇雙全,乃是神木民族萬年難見的奇才,何苦屈居人下,忍受萬般猜忌?不如改朝換代,就建他一個……唔,李朝如何?”
李朝?
李公蘊瞳孔一縮,眼裏似有火光。
而秦飛這番言語,落到傑親王耳中,哪裏容忍得了?當即暴跳如雷,高聲怒斥:“還說不是妖言惑眾!李公蘊,你還在等什麼,快將這賊子拿下,也好洗你清白!”
“嗬……”李公蘊看了頌塔傑一眼,似有所悟的淡笑一聲,“傑親王,在下身上汙穢,皆由你所潑,我洗了這一遭,還有下一遭,無窮無盡,何日是個盡頭?”
“反了,反了!”頌塔傑神色一肅,手上擎出一柄金光閃閃的長槍,揚鋒喝令,“李公蘊謀反,格殺勿……”
傑親王瞳孔一縮,自己嘴裏命令還沒說完,一道透心清涼鋒芒一閃而逝,名貴的金甲就像紙糊的一樣,被穿出了一個前後通透的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