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程文道：
“現在，我們放出去房子，棚戶區的百姓會認為，這是他們應得的，而且早就應該到手的房子！你讓他住或不讓他住，他都不會感恩。”
“還會罵罵咧咧，說這工程拖了好幾年，自己付出了多少多少，吃了多少虧。配套設施上不去，居住環境再不好，點個外賣都費事……”
“那他們就會罵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罵街還算好的，搞不好，再包圍你們，舉著條幅罵你們都是狼掏的。”
吳秘書敲著桌子：“陸總！說實際的嘛！你這……這是市政府辦公室，說話要注意尺度。”
趙市長攔住了：“讓他說。”
“但是！”陸程文重重地強調：“如果是僧多肉少，那吃起來就香了，不放鹹鹽都香。”
“什麼意思？”有人問。
“我們內部做篩選，選出一部分需要盡快解決的，以及條件符合首批入住的，給他篩出幾萬人來！讓他們填表，告訴他們這是一次篩選。這樣一來，心態就變了！”
陸程文笑著道：“以前是這房子本就該是我的，早就該給我蓋好。現在是，謝天謝地，隻要讓我先拿到房子，我啥都能忍。”
吳秘書道：“這……這不行啊，這不是……這最後拿不到房子的，還不得跟咱們鬧啊？”
陸程文道：“我們搞個信息公開化！”
“公開化！？”
“對！”陸程文道：“明確地告訴他們，首批入駐的優勢和劣勢。”
“優勢嘛！第一批房子，他們可以先裝修，先入住。最起碼自己不用再花租房子的錢了，孩子入學的手續也可以盡快補好，不用擔心因為學籍問題影響孩子考學。總之具體的好處你們去統計，公開出來。”
“劣勢也告訴他們！明確地告訴他們第一批入住，就是快人一步而已！後期大家都有房子，不用擔心。既然選擇了第一批入住，就得承受配套設施不完整，小區環境不優美，交通線路不發達，點外賣都費勁……這些缺點。”
趙市長點點頭：“你們怎麼看？”
“我……我想問下陸總，就是……這樣就不會鬧了嗎？我是真的被棚戶區的居民鬧怕了。”
陸程文道：“我們現在如果按照我們自己的統計，把應該具有優先權的讓他們住進去，誰都不開心。為什麼？還是那句話，應該的！他們認為是應該的！”
“但是！按照我說的做，他們會認為，自己有選擇權！選擇先要房子，還是等一等，要後期更好的居住環境！心理就會發生變化，拿到房子和沒拿到房子的，都是自己的選擇。”
陸程文一指那個人：“就比如，如果我指定一個人，給他配一輛車子，他可能還會嫌棄車子檔次不高，動力不足，開出去沒麵子！”
“但是如果我讓他自己選，是選一輛便宜的，開個幾年車子就送給他，還是選擇一輛高檔的，但是離職或者有變動後車子的持有權歸公司。那就不一樣了。”
“那要好車子，是他的選擇，他高興，有麵子！”
“他要便宜車子，也是他的選擇，他高興，他有車了！”
“就這麼簡單！”
“好啊！”吳秘書很興奮：“這個可行，不但解決了首批入住的問題，而且別的人親眼看到信息透明化，有自主選擇權。這樣後麵排隊等待的人就都安心了，一箭不知道多少雕啊！”
有人疑惑：“我們不可能分配的那麼均勻的，不可能所有人都滿意啊，還是會有人鬧啊！”
陸程文道：“你笨啊！五萬人，兩萬五主動要求入住，他們會鬧嗎？”
“不會。”那人搖頭。
“兩萬多人選擇等待二期、三期的房子，他們會鬧嗎？”
“不會。”
“剩下那幾個還算是人？”
“唉你這怎麼說話呢？”
陸程文道：“我的意思是，他們就是刺兒頭！數量不多，而且也不幹我事，他們幾個找也是找你們。”
陸程文一臉壞笑：“你們不是有專門的部門負責這種維穩工作嘛！去嘛，找那些刺兒頭談心唄，安撫唄。搞點大米、白麵、雞蛋、豆油給送家裏去。這工作還用我來教？”
那人氣的半天說不出話。
感情你倒是會算賬，剩下的的確基本都是刺兒頭，你倒是不管了，我咋辦！？
趙市長倒是撲哧一下笑了：
“我看，陸總這個提議非常好！很有建設性！我們做工作，就是應該拎得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呃……後期可能會有個別的，極少數的老百姓不理解，這個就要負責安撫的同誌們辛苦一下，受一點委屈了。為了大局嘛。”
趙市長越來越喜歡陸程文了。
話糙理不糙。
這種工作，你想讓所有人滿意，那不可能！
諸葛亮活過來都做不到。
肯定是有人要鬧的，實際上，按照陸程文這樣的設計，反而極大地減輕了維穩部門的工作壓力。
真的是成千上萬的人來鬧，我看你家大門怎麼開！
這些都是做事情必然要接受的，就像是犯罪、疾病和戰爭……
永遠不會消失。
人類隻能盡最大的智慧和努力，盡量地維持和平，壓製犯罪率，和盡可能地提高老百姓的健康指數。
人能做到的，僅此而已。
隻是陸程文這小子，說話太難聽了。
明明是幹好事，明明是解決了大問題，明明是提出了很有建設性的意見，卻說得讓人火冒三丈，恨不得給他一頓胖揍。
趙市長拍板兒，事情就這麼定了。
散會了，趙市長拉著陸程文到一邊：
“程文，你的這個想法很好，就是你在集團內部傳達的時候，要注意措辭。什麼‘對老百姓就得狠一點兒’、‘讓他們以為自己有選擇權’這種話不要說，一旦流傳出去，我們幹的好事也變成壞事了。”
陸程文想了想：“那我就說，我們是‘充分考慮到棚戶區居民的實際情況’。”
“按照規定內的優先級別合理安排。”
“並充分尊重棚戶區居民的自主選擇權。”
“而且還將‘為棚戶區居民許下莊嚴承諾，人人有房住，人人有學上，人人有保障，人人有功練’？”
趙市長笑了：“不錯，就這樣，人人有功練就算了。不過為什麼好好的事，讓你說出來就這麼難聽？”
陸程文笑了：“趙市長，我師父教會我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萬事萬物，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
眼見陸程文跟著警察局的同誌大搖大擺地走了，一個同誌還氣呼呼的，趙市長問怎麼了，吳秘書笑著道：“讓陸總給氣到了。”
那人鬱悶地道：“我就不明白，老天爺真的是不睜眼！怎麼就偏偏是陸程文這種人，坐擁千億資產？他說的都是人話嗎？”
趙市長笑了：“你啊，就是欠曆練。你以為企業家都跟我們一樣，愛民如子，有奉獻精神，為了老百姓燃燒自己啊？”
“陸程文說了那麼多有用的，怎麼你就聽到了那幾句難聽的？為什麼我和小吳就很興奮呢？”
“可是，趙市長……他對人民一點尊重都沒有！”
趙市長道：“我尊重人民，你也尊重人民，小吳也尊重人民。但是人民要住房，要看病，要上學，要吃飯……你光給他們尊重不行啊！得像陸程文這樣，出人、出錢、出辦法！”
那人委屈的都快掉眼淚了：“他就是個人渣！”
吳秘書拍拍他的肩膀：“我倒是越來越佩服陸程文了。”
“啊！？”
“說說。”趙市長笑著道。
“陸總雖然口德不好，喜歡胡說八道，這誰聽了都煩。但是……他做事情不含糊。就像是一個將軍，一身的壞毛病，喜歡喝酒打架，喜歡睡女人、賭牌九……但是就是能打勝仗。而且攻了城保護老百姓，不禍害人民。”
吳秘書道：“這樣的將軍，不應該為他一點點私德上的瑕疵而抨擊他，反而應該把他當做寶貝！百戰百勝的將軍，那絕對是那個時代最耀眼的星辰。”
“哈哈哈！”趙市長哈哈大笑：“這個比喻有意思，你聽懂了嗎？”
“有點……懂了。”
吳秘書道：“你參加工作的時間不長，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滿腦子理想主義。但現實是很殘酷的。要做事情，就必須整合全社會的力量。”
“無論是企業家、藝術家、軍人、商戶、農民、人民代表……讓各個職業、各個崗位上的精英都貢獻出自己獨特的那份力量，推動社會進步，提高百姓的生活質量，讓這個城市變得更好，讓世界變得更好。”
“我們的市長，就是在做這樣的工作。陸程文是一顆棋子，用好了妙用無窮，用壞了，是我們自己沒本事，知道了嗎？”
趙市長補充道：“而不是要求他們出口就是文章，舉止都謙遜有禮，人人都跟我們一個樣。要是人人都跟我們一樣啊，我看這世界也沒什麼意思。”
……
一間臨時辦公室裏，幾個警察在核對筆錄。
“就是說，你和張神兒警官約定好了，由她打入內部，假裝被抓，給你確定位置，然後由你的人進行抓捕和營救，是這樣嗎？”
“沒錯！”
陸程文道：“張神兒警官真的是個正直、勇敢、無私、腿長的好警官啊！”
“她單槍匹馬殺入賊營，殺了個七進七出，幹掉混混五十多人，搶了長槍兩杆、短槍三條，最後馬落陷坑，堪堪廢命……”
“停！停停！你說的這是張神兒？這不趙子龍嗎？”
“都差不多，我看趙子龍未必比神兒警官腿長。”
張神兒警官和大隊長站在另一個房間，看著陸程文誇誇其談，麵麵相覷。
張神兒紅著臉，不敢去看自己的長官。
“為什麼有情報不先通知上級，和陸程文合作？”隊長嚴肅地問：“知不知道這多危險？”
張神兒嘟囔著：“幾個混混，沒想到背後牽扯這麼大嘛！”
裏麵的陸程文還在白話：
“我當時對著他們大喝一聲！呔！今有你家陸大爺在此！爾或攻或戰、或進或退、或爭或鬥！不攻不戰、不進不退、不爭不鬥，爾乃煞筆一群！大喝一聲，混混後退！大喊兩聲，混混膽寒！大喊三聲，把房頂掀翻，後人有詩讚美我……”
“夠啦！”小警察一拍桌子站起來：“你真當我缺心眼兒呢！？”
一個老幹警端著茶缸子站起來：“陸總啊，收了神通吧，剩下的等返場的時候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