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月問:“小姐,您不傷心嗎?”
葉淺夕覺得有些冷,伸手將被子裏包裹的湯婆子取了一個出來坐到床邊暖著,“自古道‘仗義多為屠狗輩,負心皆為讀書人’他會變心有何稀奇。
母親常言世間男子多為薄情之人,易被權色所誘,利欲熏心,棄了糟糠,盼我幸運些,不會被良人所負,如今…”
她心中有些傷感,掩起手帕輕咳。
“是啊!”蒲月一邊忙碌著,一邊抱怨,“這屋子這樣冷,將軍竟毫無所動,他如此不細心,看在老爺的份上也不能這樣無情啊!”
葉淺夕的父親葉舟,在軍中隻是小小副尉,但武藝謀略與此次重傷回朝的大將軍唐罡齊名。
隻是每每班師回朝他便駐留軍中,或是將自己從上報功績的名單中除名,或是將自己的軍功讓與顧言知。
助他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到戰場殺敵,再到成婚時便已成為小有名氣的六品校尉。
蒲月憤憤不平,手裏的動作都大了些,“老爺與他在軍中日夜相伴八年,竟看不出他是這樣一個絕情之人。”
“絕情?他都不是人了哪來的情。”或許他對自己從未有過情。
蒲月噗哧一笑,小姐這樣想得開不用她憂心了。
“哎,夫人去得早,老爺又…老爺武功高強,怎的不是這個狼心狗肺的人先戰死?”
葉淺夕滿目哀傷,“父親這次去戰場許是就沒打算回來。”
母親離世後,父親鬱鬱寡歡,那時她隻有十歲,若不是因她年幼,父親早已隨母親而去了。
她想起半年前父親給她寫信,他受了傷十分想念家鄉,她連夜趕往燕南。
見到父親時他一臉憂色,依依不舍的模樣,“我隻是後悔,為何那時我沒有多待幾天,或許可以救下的就是父親。”
蒲月眼中含淚,“小姐,眼下不是傷心的時候,如今這樣的局麵,咱們該如何打算?”
葉淺夕輕抬玉手,將長袖輕撩,腕上那如蛛絲般的銀色細紋已經蔓延至手臂,收到他要再娶的家書後沒多久她便中毒。
她知再無回轉的餘地,“自然是要有萬全之策的。原本我隻盼他還能有一點良知,不是真的要娶,如今…找不到凶手唯有自己解毒。”
蒲月有些心疼她,她本就不該被閨閣所束的女子,“小姐您去哪我便跟著去哪,我保護你,您不會有事的,一定能找到方法解毒的。”
那時,若不是她將茶碗打碎小姐割傷了手,怎會中毒,可那茶盞竟無從尋找出處。
葉淺夕知她在自責,“這不怪你,那蠱毒連我都沒有察覺,是我學藝不精。”
雖自幼跟隨母親學醫,母親卻鮮少讓她觸及毒術一類,困於這深宅之中又不能遊走四方精進醫術,才會拖延至今。
她歎:“我不確定是不是他要我死,總之,此地不宜再留。”
原本該三月內毒發的,硬是拖了半年,再無頭緒她真的要將命也丟了。
蒲月氣憤地將火鉗扔在地上,“男人真是靠不住。”
葉淺夕語氣平平道:“蒲月,晚些時候去找卿染。”
正當她躺在羅漢榻上昏昏欲睡時,養母顧林氏匆忙而來。
林氏不像顧言知生母沈氏那般文采卓然,她不識字,但卻嫁了個秀才,最是喜歡拿捏旁人。
葉淺夕微微抬起眼皮看向她,“淺夕有恙在身,恕不能見禮還請婆母見諒。”
林氏站在離她稍遠的炭盆旁,並未親近,露出滿臉堆肉的笑:“你我之間如同親子,何須見外呀!言知得勝歸來立了大功,聖上大賞,門客眾多我才無暇來看你。”
蒲月翻了個白眼,得知老爺去世,小姐病重,這一大家子人從未有人來看過小姐,如今倒是裝什麼。
見她不冷不熱的態度,林氏勸道:“淺丫頭啊,你有何想不開的,待郡主嫁進府,你一樣可以安心在此養病,就這樣安穩度日享清福,日子多瀟灑。”
葉淺夕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她起身坐直,理了理褶皺的衣衫慢條斯理地問:“婆母可是見過郡主?”
“未曾,郡主是皇親不像我們,不懂禮節。”
林氏瞟著眼珠斜著眼睛看她:“我曾聽聞,你未婚嫁時常常拋頭露麵,這樣實在有些傷風化,如今我們府裏也能迎來這樣一位貴人,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
事事都要與小姐來做比較引得蒲月不滿,她家小姐何時不知禮數到處亂走了,出門都是身遮幕離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葉淺夕柔柔開口,“婆母可知,這門榮耀實實與顧家無關的,別忘了自從母親歸來,經商翻了身連我稱呼你一聲婆母都不允許了。”
一句話堵得她啞口無言,畢竟那個老女人才是言知的生母,如今她隻能算作他的嬸嬸。
林氏將雙手負於胸前讓自己姿態有儀,得意的眉梢揚起,“言知孝順,定然不會不認我這個母親的。
他已過繼給我們夫婦,就是我顧家的人,何況他的親生父親是贅婿,畢竟說出去也不太有臉麵。”
蒲月插嘴:“將軍生父是上門婿,如今將軍也不過是宗人府的贅婿,有何炫耀的。”
林氏怒火頓起,“一個奴仆也敢跟主人插嘴,哪裏學來的規矩,你家主子病重無人管了是麼?”
她又轉頭看向葉淺夕,陰陽怪氣,“我早已打探過,她的陪嫁之物珠寶良田不計其數,不像你當初隻陪嫁了一座藥堂,還天天施舍窮人,朝不保夕。”
說到此處林氏的眼睛止不住的冒著光,要是有錢的媳婦進了門,她怎麼也不用仰仗那沈氏的臉色度日。
畢竟顧言知將來要入她的家譜,郡主入門也必定是尊禮法以她為重,定會好生侍奉。
看著她滿目憧憬的模樣,葉淺夕不由得好笑,“婆母莫要太過期待,聘金若是不與之相配,恐怕嫁妝也不會太多吧!這筆銀子誰來出?”
林氏被戳中痛處,不滿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般世俗?宜王,雖是個閑散親王不參政,可他名下的鋪子良田不計其數,才不會計較什麼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