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孤寡之殤

城主府前,藥穀鎮上百老弱婦孺盤坐在地,皆是披麻戴孝,滿臉悲傷。

最前排的幾人,手中捧著黑鐵勳牌,烈日灼灼之下,閃爍著令人炫目的亮光。

此時,城主府大門緩緩打開,老管家引著石川,緩步走了出來。

藥穀鎮鐵衛遺屬皆是一愣,他們沒想到城主府居然隻派了這麼一老一少出來,顯然根本不把他們放在心上。

眾人臉上不由得露出失望,前排捧著的黑鐵勳牌的婦人,很是激動,當即就爬起來,氣勢衝衝地就要闖入城主府。

“諸位鄉親,有話好好說。這是我們三少爺石川公子,他會為你們主持公道。”

老管家攔住激動的幾位婦人,對著場中人介紹石川。

“他就是城主府三少爺,居然這麼年輕,都說他是玄石城三大修煉天才,日後城主府定然也是他當家。”

“真是英雄出少年,瞧這沉穩氣度,比我們藥穀鎮的年輕小子,不知道高到那裏去了。”

“有石川少爺給我們做主,我看那陳鬆絕不敢將我們的田地搶走。”

石川名頭太大,就是藥穀鎮的莊院婦孺老弱,也都聽過。半大小子盯著石川威武身軀,滿眼放光,又是崇拜又是羨慕。

至於那些情竇初開的小丫頭,就更激動了,原本沮喪的心緒,煙消雲散,反而浮想聯翩起來。

石川目光掃過全場,眾人的表現看在眼裏,話語也聽得清楚,他微微點頭,朗聲道:

“藥穀鎮的父老鄉親們,你們都是為我城主府浴血拚殺的烈士遺屬,我城主府必會對你們負責到底。”

“若是生計沒著落,城主府會賜予田地,讓你們安身立命,以告慰你們的丈夫,你們的兒子,你們的父親在天之靈。”

“若是有什麼冤屈,隻要通秉我城主府,我石川必會為爾等伸張正義,討回公道。”

石川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此番說得亦是義正詞嚴,說進了藥穀鎮這幫鐵衛遺屬的心坎裏。

那些激動的婦孺平靜下來,看著石川一臉感動。後麵的半大小子,眼中有光芒閃過,暗暗捏緊拳頭,立誌長大後要參軍,加入城主府,成為鐵衛,繼承父輩的精神。

少女們看著豐神俊朗的石川,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從今往後,石川的形象恐怕就要深刻烙入她們的心裏了。

石川很滿意這幅場麵,他不過就是站出來說了些敞亮話,什麼都還沒做,居然已經收買人心,得到藥穀鎮百餘遺屬的擁護。

雖然他根本不在意,不過這名聲傳出去了,對他卻很有好處。他可以借此籠絡十倍百倍的民心,不費吹灰之力。

“好了諸位,有了石川少爺的承諾,你們就都放心回去吧!”

老管家站了出來,小主人籠絡住人心,下麵的事,就該他負責了。

“你們在藥穀鎮的田地,絕不會被人白白奪去。如果真需要你們交出地契,那石川少爺也會從其他地方劃出靈田,足額彌補你們,不會讓你們受委屈的。”

老管家言辭妥當,藥穀鎮遺屬們聽了後都微微點頭,雖然這不是最好的結果,但隻要不吃虧,他們也願意接受。

民憤就此平息,在老管家的催促下,藥穀鎮遺屬們戀戀不舍地,就要離開。

石川一直站在這裏,看著眾人的背影,臉色這才陰沉下來。

“藥穀鎮到底有多少戶鐵衛遺屬,他們的田地加起來,約莫多少畝?”

“大概二十幾戶,都是近十年執行任務戰死的烈士,因為身先士卒,所以城主大人特意嘉獎,算是千金買馬骨,這激勵了不少人。”老管家隻回答了一半問題,另一半卻是避重就輕,刻意回避。

石川眉宇一獰,冷冷地瞪著老管家,喝道:“到底多少畝?”

“一千八百畝左右,基本都是上品靈田。”老管家低聲道。

“這麼多?可惡!”

石川嘴角不自禁抽搐起來,年終夜宴他將自己手裏的財產盡數都輸光了,眼下給了藥穀鎮遺屬承諾,他又要放血,這讓他很是心痛。

“少爺,舍小利得大義,這買賣賺大了。”

老管家補充了一句,石川臉色這才和緩下來。

“算了,就這麼辦吧!等這場風波結束,我親自去百草堂,拿我的給我送回來,吃我的給我吐出來。”

石川悶哼一句,轉身就要離開。

此時,耳邊傳來哀樂吹打之聲,遠去的藥穀鎮遺屬,也都停下來腳步,讓開一條道。

卻見十來具棺材被一群人抬了過來,比起藥穀鎮遺屬,後來的這幫人麵色更加沉痛,披麻戴孝不說,一個個眼角掛著淚水。

“三少爺,你要給民婦做主啊!我家那口子在城主府當差,前幾日暴斃而亡,他是被人害死的。”

“我夫君死得慘啊!渾身皮包骨頭,一身熱血都被奸人抽幹,求三少爺給他討回公道。”

“求三少爺為我們做主!”

十數口棺材就這麼擺在城主府門口,寡婦遺孀,孤兒少女,齊齊跪倒在石川麵前,嗚呼痛悼,嗓子都啞了,話也說不清楚。

四周圍著送喪的樂團,吹吹打打,看起來極為熱鬧,但聽起來卻是讓人心痛哀婉。

石川乍一見得這一幕,似乎手足無措,滿臉震驚,隱隱還有些憤怒。

老管家也慌了,他根本不知道這上演的哪一出。城主府的鐵衛小頭目,幾天功夫,同時暴斃而亡,都死得蹊蹺,這事透著邪乎。

百餘丈外,一道街口茶攤,百草堂劉供奉三人圍坐茶爐,原以為事情結束了,陡然來了這一出,讓他們一陣驚疑。

“真是多事之秋,城主府的鐵衛突然死了這麼多人,誰敢對他們下手?”

“按理說龍鱗鏢局和薛家在城主府也有眼睛,不需要殺人套取消息,難道最近玄石城又來了什麼其他人不成?”

董隨海鍾誌明連連搖頭,一旁的劉連洲也皺起眉頭。

此時,一道鬥篷身影走了過來,很是隨意的落座,自顧自就端起茶盞,灌了一大口。

“風少,你怎麼來了?”劉連洲看見揚風,一臉吃驚。他左右看了看,生怕揚風被人發現。

“是你!”

鍾誌明微微一驚,然後滿臉恍然的樣子,低聲叫道:“這些人是你搞出來的吧!揚風,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手段的。”

這話明褒實貶,直接暗示揚風殺人,使得十來個無辜的家庭添了孤寡。

董隨海也是這麼想的,他神色大惱,冷喝道:“你在藥穀鎮亂來也就算了,我們百草堂可以容忍,那地方本來也是你應得的。”

“但你千不該,萬不該。為了打擊報複石川,居然殺這些無辜的人。”

“你睜眼好好看看,他們上有老,下有小,如今莫名慘死,這都是你製造的悲劇。”

如此指責,揚風恍若未聞,很是隨意地擺弄著茶盞,好似桌上的粗劣陶器,有什麼了不得樂趣似的。

他不以為意,然而一旁的劉連洲卻是有些坐不住了,他早上就聽膩了董掌櫃二人數落揚風的壞話,眼下親眼所見,他心裏隱隱有些驚疑。

“這些是不是有點過了?”

話說得很委婉,沒有半分指責的意思,但一旁端坐的董隨海二人,都隱隱聽出了劉連洲心碎失望的情緒,對著揚風的信任和尊崇,顯然在動搖。

“劉供奉想多了,人家這是要削勢奪運,不這麼來,直接衝上去和石川拚命,那不是找死嘛?”

董隨海陰聲一笑,不懷好意地看著揚風。

鍾誌明亦是明白,附和道:“不愧是在玄石城攪弄風雨之人,謀定而後動,若不是看你如此年輕,我們非得以為你是什麼了不得老怪物。”

“這種老辣的手段,讓人佩服啊!”

誅心之言就這麼脫口,二人皆是冷笑著看著揚風,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等著揚風出醜。

然而揚風卻不為所動,繼續擺弄著茶盞,嘴裏悠悠道:“噓,仔細聽,好戲開場了。”

城主府前,石川滿臉陰沉,雙眼猩紅,猙獰到了極致。

他雙拳緊握,指甲嵌入掌心。旁人看了,誤以為他是因府中精銳鐵衛慘死憤怒。那些鐵衛的家人,一邊哭泣一邊看著他,等待著他說話。

“少爺,這事到底該怎麼辦,你說句話呀!”

老管家莫名覺得石川身上有陰冷的氣息,不自禁後撤半步。他感覺形勢緊張,有些後悔沒帶人出來。

“怎麼辦?被逐出城主府的人,死了關我什麼事?”

石川終於開口,暴喝出聲,脖子上青筋虯結,顯然極為激動。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孤兒寡母們不哭了,四周吹打喪樂的樂手,也是愣住。

城主府居然不管鐵衛的死活,這說出去誰都不相信。藥穀鎮跟著回來看戲的遺屬們,更是愣住了。

如果說前一刻的石川還是他們的大救星,眼下的石川,便是個無情無義的惡魔,人明明沒變,但氣質卻是截然相反,簡直就是個兩麵人。

“我就實話告訴你們吧!你們的丈夫,在年終夜宴上玩忽職守,使得我城主府遭受巨大損失,所以他們全被我逐出城主府了。”

“眼下他們暴斃,顯然是心虛,心病折磨死了他們。你們要尋公道,城主府沒有。”

石川吼叫連連,一身氣息暴漲,威壓席卷四周,連帶著老管家,身周十丈無人能夠立足。

他隱隱就要失控了,話一說完,騰騰轉身,直接鑽進了城主府。

“這……”

老管家莫名其妙,他搞不清楚狀況,也跟著追了進去。

城主府外,隻剩十數個可憐的家庭。黑漆漆的棺材孤寂的放著,四周喪樂又響了起來,孤兒寡母們傷心地嚎啕大哭,隻是聲音越來越小,再沒有此前討要公道,請求城主府伸張正義的憤慨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