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石城,軍烈老巷。
“搶糧”風波已經過去了兩日,除了當夜甲天五人之外,城主府再沒人來過這裏。
婦孺們都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件事總算過去了。不然城主府追究起來,老巷恐怕又得雞犬不寧。
“張嫂,小風子那孩子真了不得。為人正氣不說,還有本事,這孩子算是苦盡甘來嘍!”
“多虧這孩子,不然咱老巷娘兒們,非得餓死不可。”
“小風子這孩子沒的說,日後肯定出人頭地,咱老巷都得跟著沾光。”
“可不是嘛!不過我尋思著小風子年紀也不小了,要不給他說個媳婦吧!我家可兒就不錯,再過兩月就及笄了,屁股又大,能生養。”
張大娘小院內,一幫婦女圍著張大娘說個不停。話裏全是誇讚的意思,對巷的老李嬸更是直接。
“他嬸兒,你這主意不錯。要不是我家花兒太小,我早就尋思著張羅了。”
張大娘眼神一亮,看著往日鬼精鬼精的老李嬸,也覺得順眼了很多。
她是看著揚風長大了,往日裏照拂不少,早就將揚風當作自己的娃兒了。婦道人家,也沒什麼其他追求,整日巴望著的,無非就是兒女成家。
揚風都十六歲了,這年紀不小了。老巷像他這麼大的孩子,早就出去成家立業,自謀出路了。
實在也是沒辦法,老巷那點軍烈撫恤,哪家都養不了人。揚風一直留在這裏,也是因為他是孤兒,撫恤口糧勉強夠吃的。
“他大娘,你這是同意了。唉呀媽呀,實在太好了,我家可兒有福了。”
老李嬸激動地跳起來,她知道揚風和張大娘最親,有她點頭,那這事基本就定了。
四周幾位婦人聽了這話,看著老李嬸滿臉羨慕嫉妒。她們是慢了一茬,有女娃兒也太小,不然非得爭上一爭。
“不好了,不好了,城主府又來人了。”
就在這時,張小花大叫著跑了進來,滿臉驚慌。
院內婦人一聽這話,個個驚慌失措,如無頭蒼蠅般團團亂轉。
“姐妹們,都別慌。把咱巷子老娘們都叫出來,拿上菜刀,咱和他們拚了。”
張大娘一聲吼叫,院子內婦人都驚醒過來。她們沒什麼主見,眼下隻能聽張大娘的話。
很快,老巷婦孺全被驚動。千餘戶人,哪怕隻是老弱婦孺,卻也有些氣勢。
凶悍一點的老娘們拿著菜刀,膽子小一點的,也都抗著鐵叉掃把什麼的,浩浩蕩蕩,走出巷子。
城主府的人早就等在巷口廣場上了,有百餘口人,皆是黑衣壯漢。不過並未帶著什麼武器,倒是有十數輛大車,皆裝滿了東西。
婦孺們沒什麼見識,大多數人膽子都很小,隻有少數幾個凶悍的老娘們跟在張大娘身邊,手裏握著菜刀,做凶狠狀,強掩心中緊張。
老巷深惡痛絕的地痞無賴李彪走上前來,笑嗬嗬道:“各位老嫂這是做什麼,準備打仗嘛?”
他一臉堆笑,比起往日的凶狠狡詐,更讓婦孺們不舒服。
張大娘還是有膽氣的,上前兩步,揚著手裏的菜刀,惡狠狠道:“你們要是再敢欺負俺們老老少少,俺們就跟你們拚了,打不過也要濺你們一身血。”
老巷婦孺們,聽了這話,都被感染了。他們死去的丈夫,他們亡故的父老,可不是膽小怯懦之人。
骨子裏麵的東西,藏得再深,若是有那麼點引子,也能爆發出來。
“李彪,你個烏龜王八蛋,你再敢欺負我們試試。”
“城主府了不起啊!沒俺們男人保家衛國,玄石城早丟了,你們這些狗腿子哪裏威風得起來。”
“就是,就是。大不了一死,誰怕誰?死了去陰曹地府,俺們也能驕傲地和男人說,沒丟他的臉。”
一瞬間,老巷婦孺群情激憤。城主府的人聽了之後,麵色都有變化,隱隱有些發懼。
那李彪也被鎮住,老巷婦孺往日若是有這般血性,他早就被打出老巷了,哪裏還敢欺負人。
“幸虧我今天不是來找茬的,更是抱上了城主府三少爺的大腿。眼前一幕,三少爺早有吩咐。”
想到這裏,李彪又有了底氣,他側身揮揮手,身後百餘壯漢,立刻開始搬運大車上的東西。
糧食魚肉,蔬菜瓜果,更有火爐方桌,片刻間還搭起了帳篷。
“你們這是做什麼?”
張大娘愣住了,身後一眾老弱婦孺,也是呆住了。城主府這般行事,可不像是來欺負人的。
李彪走到張大娘麵前,輕輕取下菜刀,遠遠地丟在地上,然後看著一眾老巷婦孺,朗聲道:
“老嫂娃兒們,托城主府石川少爺的福,咱老巷期盼已久的好日子,終於來了!”
“今後軍烈撫恤,一粒米都不會少。”
“石川少爺還給咱老巷光輝前程,所有娃兒今後全都編入石川少爺私軍,受石川少爺供養。眼下這些肉食瓜果,就是給娃兒們準備的。”
他鼓了半天的氣,終於將這話給吼了出來。
老巷婦孺全都聽到了,一個個呆若木雞,都以為自己聽岔了。
他們實在難以相信,能喝一口稀粥,他們就已經感恩戴德了。眼下居然還有肉食蔬果,這根本不是他們能過的日子。
這聽來似乎白日做夢,但幸福景象就在眼前。
老巷婦孺們隱隱明白過來,城主府百十口人之所以沒帶任何武器,原來他們是家丁下人,早被石川少爺吩咐過了。
李彪看著一眾呆傻的老巷婦孺,心裏得意極了。他知道火上澆油,又加了把力氣。
“把軍械戰甲抬上來,讓我老巷童子軍換裝。”
他一聲令下,立時有一列壯漢抬了十來個大箱子過來。一打而開,箱子裏全是小號的軍服甲胄,還有包著鐵皮的木棍長槍。
老巷婦孺多少年苦苦支撐,心中唯一的心念,唯一的出路。就是他們的孩子能夠參軍,走上他們父老義無反顧的道路。
孩子們亦是憧憬,眼看著軍裝軍械在前,再也忍不住,一個個衝上前來。
“都別擠啊!一個個來,挑合適的穿。”
李彪看著一群孩子興奮的表情,他也樂開了花。他不是替老巷孩子們高興,他是替自己高興。
隻要圓滿完成石川少爺的任務,那他日後的日子可就美了去了。
老巷婦女們想破天也想不明白,那石川少爺為何要對他們這麼好。不過看著娃兒高興的樣子,想到這就是出路,她們便異常高興。
若是有人要收走這些,她們恐怕真的會拚命,用命去守護孩子們的出路和夢想。
“石川少爺不做賠本的買賣,組建這隻童子軍,他到底意欲何為呀?”
就在此時,一道有些不和諧的聲音傳來。
揚風一襲破舊灰衣,背負雙手,在眾人注視的目光當中,緩緩走來。
“揚風,前兩日的事情已經了了。石川少爺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你的罪過了。”
李彪趾高氣昂,他覺得自己誌得意滿。雖然前日揚風的手段嚇住了他,但他如今抱住了城主府三少爺的大腿,那是一飛衝天。揚風這樣的小人物,他已經不放在眼裏了。
“是啊!小風子,城主府的石川少爺可是個大好人,咱們要學會感恩。”
“就是,你那天不問青紅皂白,直接打傷城主府管家,那可是你不對,找機會得給人家道歉。”
老巷風頭變了,有不少婦孺當即開口,附和李彪。
見風使舵,見利忘義,本就是市井最常見景象。老巷婦孺窮苦怕了,眼下她們孩子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誰敢上來擋路,她們都會不顧一切的衝上去拚命。
老李嬸站出來,指著揚風,叉腰冷喝道:“小風子,城主府都是明事理的人。你隻要誠心認錯,人家不會為難你的。”
“我看這樣吧!就按咱玄石城的律法,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前日打塌了馬管家的鼻梁骨,今日便割下鼻子,給人家賠罪吧!”
這話一出,不論是老巷婦孺,還是李彪這一群人,皆是愣住了。
如老李嬸這般勢利婦人,老巷可還有幾位。當即一個個都跳出來,冷言冷語,全是在指責數落揚風,話是極為難聽。
張大娘嚇得戰戰兢兢,渾身顫抖,“他嬸兒,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小風子可是你未來的姑爺,他要是沒了鼻子,你讓他如何做人啊!”
“哼!什麼姑爺?誰會要他!”老李嬸立刻翻臉,看著揚風一臉不屑,“我家可兒花一樣的人兒,豈是這個天煞孤星的小子配得上的。”
張大娘聽了這話,氣得直打哆嗦,一口氣喘不上,人直接就要癱了。
“大娘,別擔心,小風子這不是沒事嘛!”
揚風趕忙扶住張大娘,運起一道真氣拍了張大娘後背幾下,她這才緩過來。
“小風子,你快跑,以後別回來了。”
張小花也跑了過來,小丫頭攔在揚風身前,哭啼道:“風哥哥是好人,風哥哥沒錯,我不許你們傷害他。”
話音一了,張小花把頭上帽翎直接給扔了,氣鼓鼓地還踹上幾腳。
“小花,別擔心,風哥哥沒事。”
揚風笑了笑,拾起那帽甲,撣去灰塵,然後戴在張小花頭上,“小花以後可是要當女將軍的人,可不能隨便哭鼻子!”
老巷婦孺看到這一幕,大半人都撇過頭去,不忍多看。他們也覺得對不住揚風,隻是為了家裏孩子的前程,他們又能做什麼呢?
“臭小子,窮途末路了吧!”
李彪得意地走了過來,趾高氣昂道:“你隻要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就替你求情,說不得你的鼻子能保住。”
揚風冷笑一聲,剛要有所動作,這時他身邊張大娘母女,齊齊跪了下來。
“咚咚咚……”
沉悶的響聲傳開,張大娘母女一邊磕著頭,一邊不住哀求。
“李彪,求求你了,給老嫂子一個麵子,放過小風子吧。”
“彪大爺,小花給您磕頭了,求你放過風哥哥。”
李彪看到跪在自己腳下的張大娘母女,得意極了,仰首大笑,張狂無比。
老李嬸等幾位勢利婦女,見到這般情景,也是一臉嗤笑,大聲議論,指指點點。
“欺人太甚,找死!”
揚風怒了,再也沒了顧忌,甩起一腳,直接蹬在李彪胸口。對方身體如破布麻袋一般,跌飛出去十數丈。
“噗——”,李彪落地吐了一大口血,氣絕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