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倫大人。”
“阿薩可大人!阿蕾小姐!”
多倫一聽到我的叫喚,立刻從長椅上站了起來,臉上同時綻開一抹微笑。
“多倫大人,你的身體還好嗎?”
“我很好。和以前比起來,現在大多時候的身體狀況都很不錯。我剛剛才抵達塔穆而已。”
阿蕾和多倫相視而笑。之前借住在多倫家時,她們兩人意外地相處得非常融洽。
一方麵是因為多倫聽到阿蕾是半吸血鬼後,在態度上完全沒有露出半點反感與排斥,另一方麵則是因為阿蕾也很體諒多倫的立場。
“雖然也不能算是好久不見,不過長途旅行一定很累了吧?”
“不會,我是搭冒險者公會的龍轎過來的。”
公會的龍轎?我的腦海裏彷彿浮現出阿涅一臉奸計得逞的笑容,不過,還沒問清楚多倫前來塔穆的理由,就先斷定阿涅插手這件事,似乎有些言之過早。
順道一提,龍轎是一種以一至兩頭由人類馴養的飛龍,拉動轎子的交通工具。
另外,以地龍拉動的交通工具則稱為龍車,兩者都可以比馬匹更加快速地移動或大量運送。我之所以搭乘馬車前來這裏,大概是因為我隻是個離家獨立的庶子,沒必要派出貴重的騎龍吧。
另一方麵,比起使用馬匹與地龍來旅行,使用飛龍可以縮短時間上的負擔,對身體也比較好。多倫會乘坐龍轎,應該就是基於這樣的判斷。
“是說,真是嚇了我一大跳呢。你怎麼會來這裏?”
“我也決定來塔穆留學。因為太臨時了,所以沒能和阿薩可大人聯絡,不過阿涅小姐說會交代公會替我傳話。”
啊,她果然是要來這裏生活啊。
“另外還有一件事,當然前提是要阿薩可大人願意幫忙。方便的話,是否可以接受我的指名委托呢?”
居然對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冒險者進行指名委托,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的。
“是要我使用循環練氣,持續替你進行治療嗎?”
“是的。”
“我明白了,詳細條件之後再談吧。雖然有些唐突,但距離上一次已經隔了好一段時間,現在就來進行循環練氣吧。”
而且環境的變化,會對身體造成沉重的負擔。
“好,那就麻煩你囉。”
多倫微笑著點頭致意。我拉起她纖細白皙的手,開始循環練氣。
我送入我的魔力,與她的魔力混合後,藉此調整些許的紊亂並進行補強。
持續了一會兒循環練氣後,多倫輕輕扭起身體。
“哪裏不舒服嗎?”
我急忙詢問,多倫搖搖頭。
“不是的。感覺很溫暖、很舒服。隻是不知為何,有種好像有人從身體內側搔我癢似的錯覺。”
多倫雙頰泛著淺淺紅暈這麼回答。
從她體內?之前我曾稍微傳授過她魔法,她或許就是因此而變得比過去更能敏銳察覺體內魔力的動向吧。
我試著將意識集中於循環中的體內魔力。這畫麵過去不曾意識過……不,應該是基於倫理規範之類的理由,而過濾掉這功能吧?
我此時才發現,自己居然能夠相當精確地掌握多倫纖瘦的身體曲線。從她肩膀到指尖、豐潤的嘴唇形狀、纖細而柔和的腰際與腿部輪廓。這是應該屏除雜念進行循環練氣才對。隻要別過度集中意識,就不至於能分辨出體形之類的細節。
“嗯。”
多倫的臉龐微微漲紅,緊閉著眼流泄出一聲輕細低吟,微妙地散發出嬌媚氛圍。我將這些想法全都趕出腦外,繼續進行循環練氣。
“結束了。”
“是。”
我鬆開多倫的手。
今後為了維持多倫的健康狀態,還是必須進行循環練氣吧。先撇開我的個人因素不談,我是真心想要協助她。
隻是,現在還多了其他必須考慮的事情。
盡管兩人都還是小孩子,但尚無婚約對象的貴族男女頻繁地見麵,而肯耐爾居然容許這樣的情況,也就是說,這恐怕是一道訊息吧,絕對錯不了。而計劃的主使者肯定就是阿涅。
不過,該怎麼說呢,與其說是被阿涅擺了一道,同時也覺得她還真是對我寄予厚望。她大概是看穿了我對多倫有一定程度的關心,於是才會擬定這樣的策略。
多倫大概絲毫不知情吧,而阿涅也隻會牽線牽到這裏,她打算接下來全權交由我和多倫自行判斷。阿涅認為我能在不損及多倫將來立場的前提下,替她安排好治療的場所。
這部分的手腕與其說是阿涅的心機,其實更象是她性格中惡劣的那一麵。
客觀來說的話,我隻是庶子,並沒有伯爵家的繼承權。若不是阿琳和她的兒子們是那種個性,以常理而言,我在伯爵家的地位應該會是阿隆的輔佐官吧。
我的離開是他們的損失,雖然我並不想使用如此自負的說法,但如果我是因為血緣關係而沒有繼承權的話,老實說對那個家而言,再也沒有比我更好利用的人才了。如今卻演變成把我放逐的結果,這一點是伯爵家最大的失策。
所以,有關我未來的身份地位,原本早已決定好,包括我的結婚對象也是。等到適婚年齡,父親或許就會替我選擇一位可以為伯爵家帶來好處的對象吧。
然而,阿琳因為嫉妒母親而打壓我,就連那對笨蛋兄弟也有樣學樣。最後,我因為厭惡這一切而離開了伯爵家。簡單來說,因為與家人處不來,使得我的未來化作一張白紙。
由於現在還沒有做出任何成果,我實在不想針對自己的未來規劃高談闊論,至於要說到阿涅是怎麼看待我的,我想她應該是認定我前往塔穆的目的是想一舉成名。
十三歲,一般來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如果是貴族家的後嗣,或是優秀人才的話,妻妾的候選對象應該就有好幾位。身邊的人脈早就已經鞏固好了。
如果以阿久的心態來看待,或許會認為相當離譜,但若根據這個世界的作法來看……我倒認為阿涅和肯耐爾的想法很合理。實際上,阿隆的生活就是被如此安排。
而關於這部分,阿涅最高明的一點就是替我和多倫牽了線,卻不做任何口頭約定。
不管我的將來或是與多倫的關係如何發展,肯耐爾在多倫領地經營上的負擔、男爵家與公會關係的改善、多倫的貴族教育與健康狀態、貴族之間人脈的保證、我藉由魔法治療所取得的收入以及將來的姻緣,另外再追加一項,阿涅的功績,她的行動能帶來以上這些獲益,總之百利而無一害。
雖然我是伯爵家的庶子,但與家裏的關係十分淡薄,婚約更是一片空白。如果身為魔法師的話——隻要獲得勛賞,自然會有貴族前來延攬,阿涅應該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跟我攀關係吧。
就算阿涅和肯耐爾沒有這樣,也一定會有其他人這麼做。在我出頭之前,就先把我內定下來,他們還真是……對我寄予厚望啊。而這一切的前提是我能看穿阿涅的計策,並據此進行判斷。
在迷宮建立功績的優秀冒險者,國家為了將其延攬為人才重用,有時也會封予爵位或領地。在這個世界……閏加爾德允許一夫多妻的婚姻關係,當然了,這類事例也確實存在。阿涅設想的就是這條路線吧。
重點就在於我打算把什麼人放在身邊。如果問起納妾的事,要用什麼理由圓融地婉拒才好?阿涅的用意就是要我把多倫列入選項,隻是她沒有直接開口詢問我,而是像這樣暗中試探。
多倫雖然是領主,卻是出身男爵家,立場非常微妙。如果我的身邊還有空位,就算有其他上級貴族爭先恐後地來獻殷勤也不奇怪。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選中我啊。雖然我不知道阿涅是怎麼看待我和阿蕾的關係,不過她在擬定計策時,或許也有將這一點列入考量。的確,如果已有兩名妻子的話,無論是基於經濟麵或其他層麵,都很方便拿來作為拒絕其他人婚事的理由。
要是我在迷宮闖出名號,並且獲頒勛賞時,一定不會隻有一名正室,或者應該說周遭人們絕對會不斷前來提親。如果要我把一個毫無任何淵源關係、甚至連見都沒見過的人留在身邊,我的答案是絕對不要。
“阿蕾小姐,可以再教我刺繡的方法嗎?”
“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很樂意。隻是要等我有空的時候喔。”
“那是當然的。”
阿蕾與多倫愉悅地交談著。氣氛明明十分恬靜,我卻被迫得重新審視自己身邊的環境。
將來,我要把誰擺在身邊呢?過去由於身為庶子,一直認為自己的人生規劃,父親會全權替我決定好。我想都沒想過,在我離家獨立的同時,年僅十三歲的自己居然得被迫麵對這些事。自己一直以來都是位在權力金字塔的最下層啊。
如果我在塔穆什麼作為也沒有,父親或許會等我氣頭過了之後來接我回去,這也很有可能。當然了,這一點沒什麼好談的,我一定會堅定拒絕。
若是考量到這一點,的確,比起在我成名之後才一改態度,對我阿諛奉承從一開始就明顯對我寄予厚望的話,我也更能認同。
畢竟現在也還沒闖出什麼名堂,如果把將來列入考量的話,我和多倫會怎麼看待對方,目前都還存在很大的變量。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截至目前為止,我對她隻有好印象。可是要視為結婚對象的話還言之過早,對於出身貴族的人來說,這個借口大概行不通吧?
多倫的事啊,總之我明白了。
簡單來說,阿涅隻是在逼我做出判斷,是否要接受這場提親呢?由於我沒有監護人,所以必須由我自己明確定好方針。
看來連肯耐爾也都同意了。隻要在塔穆學習貴族教育,多倫早晚都會發現這件事。縱使她沒有發現,肯耐爾或阿涅一定也會迂回地暗示吧。所以,他們才會先促使我和多倫演變成在這種狀況下,看待彼此的關係。
隻是目前兩人隻將對方視為朋友,所以八字都還沒一撇。
那麼阿蕾呢?阿蕾的將來呢?
雖然她曾說過要一輩子服侍我,但說到壽命的話,阿蕾一定比我活得更久。假設我不在了之後,她在社會上的立場會如何?該由誰來掌管咒具?
阿蕾非但沒有拋下隻會給她添麻煩的我,甚至還陪我一起來到塔穆。既然我已經將她視為自己人,我就絕不會說出她的將來不關我事這種話。
至於阿蕾的將來,我希望能在我離開之前,事先確立好阿蕾在社會上的容身之處。隻要在塔穆闖出名號,或許就可以鞏固她的立足點,但光是這樣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為此,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呢?
仔細想想的話,隻要確認清楚我、阿蕾以及多倫對彼此有著什麼樣的看法就好。如此一來,不管是我在這裏生活下去的方法與目的、鞏固立場與婚姻等的利害關係,應該就可以全部取得平衡點。之後,我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往前衝刺。
成為心儀對象將來人生的支柱,並擔起責任,好好拭目以待吧。如果能霸氣地說出這種話,可就輕鬆多了,但那也要等有了對象再來談。要是隻有我一個人唱獨角戲,根本就是個小醜。
而且隻要一想到母親與阿琳之間的糾葛,總會忍不住湧現許多顧慮,實在很難順著情感點頭應允。隻是就長遠來看,這問題遲早會落到我頭上,還是必須先好好思考才行,我可不想重蹈父親的覆轍。
“怎麼了嗎,阿薩可大人?”
我望向阿蕾,她正不解地偏著頭。
“嗯,回到家後再跟你說吧。象是因應情況,改變明天之後的計劃等等,很多事得談談。”
既然已經厘清現狀,我也得做好覺悟才行,即使先不考慮多倫的事。
不光隻是因為阿蕾是我的貼身女傭這種台麵上的理由,也不是因為我把她當成姊姊,所以才特別依賴她。
當跳脫那些框架時,她是否真的願意將一切、甚至是她的人生托付給我?關於這一點,彼此講清楚是很重要的。
正因為重視阿蕾的人生,所以更不能草率行事。確認答案後,事先決定好往後的人生規劃——我想的確有其必要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