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迷宮

由於阿涅和肯耐爾也算是建立了某種程度的私交,他或許多少還可以容忍一下,但若是太過仗恃這一點而得寸進尺,要打破他的忍耐極限大概簡單得令人傻眼。考量到這一點,多倫分部的業務目前可容不得有一絲鬆懈。所以,必須好好管控冒險者們才行。

不過,至於與多倫領主的關係,未來展望則意外地樂觀。由於這部分和公會的業務沒有直接關聯,所以原本並不在阿涅的工作範圍內。但隻要不會使公會或自己的工作所牽涉到的善良人們因此陷入不幸,阿涅個人是舉雙手歡迎的。也可以這麼說吧,當她在工作上獲得成就感時,通常都是在這種情況下,或是為增進關係而盡了全力的時候。

如前所述,阿涅可說是相當忙碌,根本沒時間玩樂。然而午後時分,她卻在多倫宅邸的會客室裏,與肯耐爾對坐品茗著紅茶。

不用說,她當然不光是來玩的,是為了確認自己先前提議的答案為何。

“那麼已經問過多倫大人的意思了嗎?”

“嗯,二話不說地答應了。畢竟至今為止,她從來沒有交過同年齡的朋友,想必一定很開心吧。”

肯耐爾瞇細眼陣,神色顯得有些落寞。

“我這個老頭子總算能卸下重擔了。”

“您怎麼能說這種喪氣話?您的工作可是堆積如山呢。為了能讓多倫大人安心地過去那邊生活,您可是身負重任啊。您所做的一切,一定會成為多倫大人背後最強大的支柱。而且,當冒險者們一來,免不了得花錢吃飯,整座城鎮可說是商機無限。另外也得重組及重新教育警備隊,還有啊。”

“啊,我知道了,不用再說了。我隻是單純發發牢騷罷了。”

阿涅話說到一半,卻被肯耐爾煩躁地揮手打斷,但或許是看到肯耐爾恢複了精神吧,她反而加深了臉上的笑意。

“你就不必擔心我了。話說回來,比起多倫大人的事,更讓人擔心的是那位阿薩可大人吧?你覺得他怎麼樣?”

肯耐爾詢問阿涅的意見,隻見她伸手抵在下巴上,偏著頭回答:

“嗯,這個嘛,個性算是頗為扭曲啊。”

“那樣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吧。我因為工作的關係,看過形形色色的孩子,很多孩子因為三餐不濟而淪為冒險者。相較之下,他的扭曲算是正麵的那種喔。既有著過人的才能,又很有自己的想法,從這些地方看起來,我想並沒有危險性,至少絕不會步入歧途或邪道。總之是個優秀人選,我個人相當推薦。”

這就是阿涅對名為阿薩可這位少年的看法。

但以他來說的話,並不隻如此。在他身上,還有著其他就連阿涅也不太清楚的部分。是個術有專精、擅長領域的技術甚至更勝於大人的孩子,也是個思緒清晰、能言善辯的孩子。這些一方麵當然也是出自於天生的才能,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有某些理由逼他不得不如此。

如果從這個觀點來看阿薩可,在他身上同時存在著可以從生長背景想象的部分,以及完全無法理解的部分。

至於可以理解的部分,那名少年對於幾乎所有人都會保持距離、劃清界線,不會讓人輕易地闖進他的內心裏。相較之下,對於冒險者則莫名地抱有好感,這一點或許是出自於少年們常有的憧憬,也或者是他過去曾與冒險者有過什麼美好回憶吧。

還是說,有一部分也是因為和冒險者之間的往來,有契約可以遵循呢?

因為訂了契約,所以可以信任。即使遭到背叛,倒也無須感到受傷,可以毫無顧慮地斷得一幹二淨,對阿涅或許也是如此吧。

總而言之,就是對他人的警戒心很高。給人的印象就好像是隻曾吃過人類大虧的野狼。盡管如此,當少年看著那位名為阿蕾的少女時,眼神總是平靜而溫和,可見他對於能讓他敞開心房接受的自己人,則是格外地寬容。相反地,少年對敵人的態度則完全有別於同伴,甚至可以說是殘忍苛刻。當時少年投向阿洛的眼神,就連見過大風大浪的阿涅都不禁打從心底感到戰栗。

隻要試著想像少年之所以不得不成長為如此性格的背景,阿涅有時也會忍不住蹙眉。

所以他才讓人放心不下。正因為能力強大,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因此很容易就會過度逞強,直到瀕臨自己的極限為止。這樣的少年前往塔穆的理由,根本不言而喻。

以阿涅個人來說的話,她並不希望那名少年過得不幸。希望他能稍微卸下幾分對他人的戒心,小孩子就應該像個小孩子一樣。那樣的孩子不該過著那樣的人生。

雖然所幸的是,少年身邊還有那名侍女跟著,但她原本就是少年信賴的自己人,先不論這份關係是好是壞,但完全無助於少年卸下對外界的警戒。

這麼想的話,如果想讓少年稍微卸下肩頭的重擔,過得更輕鬆自在一點,最大的問題就是要由誰鑽進他所築起的高聳城牆。而關於這一點,多倫無疑是最佳人選。一方麵是因為多倫與阿涅不同,並不會耍心機或算計,再加上阿涅看得出阿薩可對多倫懷有移情作用。

多倫本身的個性很討人喜歡,而且綜合考量她的健康狀態與目前人脈之貧乏,也算是因材適所吧。

“你啊,果然是隻母狐狸。”

“嗯,您是指什麼呢?”

看著一臉不以為然的肯耐爾,阿涅笑顚了肩頭。

而肯耐爾也不得不佩服阿涅的手腕。

換句話說,這麼做對阿涅本身而言,同樣能獲得利益。

如果事情進展順利,甚至有機會讓多倫領主和公會的關係變好,這樣的話,就符合阿涅原本的目的了,進而也能提高她在公會內的評價。

阿涅便是像這樣操縱他人如自己所願地行動,藉此來備妥所需的環境,隻是這一點倘若被阿薩可知道,他一定會不屑地皺起眉頭。不過當他知道時,他人大概已經到了塔穆,而阿涅則還在多倫。縱使阿薩可再怎麼不滿,阿涅也完全不痛不癢。

“至於對阿涅的不滿,相信阿薩可再怎麼樣也不可能遷怒到絲毫不知情的多倫身上。而更重要的是,阿涅一開始就曾這麼對肯耐爾說,隻要是和多倫有關的事,她都來者不拒。

如果這也是她所謂有關的事,根本擺明了是在利用多倫,而肯耐爾應該也很清楚吧。阿涅完全沒有猶豫不決的理由。

當然了,這步棋對多倫有助益,肯耐爾的工作也能更加順利。換句話說,可謂是一舉數得。

善用策略,甚至不惜利用他人。但隻要不會因此導致某人陷入不幸,那又何妨呢?阿涅如此深信。

下次與那名少年重逢時,他將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阿涅不禁有些期待。

差不多快要可以看到目的地了吧。

在山林間的僻道前進了好一陣子,穿過崎嶇不平、十分殺風景的單調岩場後,一側的山壁突然到了盡頭,視野頓時一片遼閱。鳥瞰塔穆的全貌、以及延展於後方的廣大海洋全都映入眼簾。

“喔、喔喔!真壯觀!”

“哇啊。”

可以聽見從馬車外麵傳進他們的歡呼聲。預料中的反應,讓我不由得揚起嘴角。

“阿薩可!阿蕾小姐!真的超壯觀的耶!”

坐在駕駛座的阿露語氣興奮地通知我們。

我和阿蕾透過馬車窗戶往外望去,眼前是一片美不勝收的風景。

“這的確很壯觀呢。”

阿蕾同樣不禁對眼前的光景發出驚歎。我感覺得到,自己的內心也因為這片久違的美景而顯得激動。老實說,我一直認為從高處俯望的塔穆才是最棒的。

“如果這個世界將來也能像國內一樣發行旅遊雜誌的話,介紹到塔穆時,一定會使用從這一帶拍攝的照片吧。

塔穆是一座有著接近正圓形外牆的都市。首先會被吸引住目光的,是矗立於都市中心地帶的王城塞歐雷姆。由於恰巧背對著夕陽與大海,從這邊望過去,隻能看到城堡的剪影。

塞歐雷姆是座在其他都市絕對看不到的巨大高樓層建築物。聳入天際的數座尖塔並列而一立,雄偉魄力讓見者無不為之震懾。以白色石材建造而成的王城,散發著筆墨難以盡述的莊嚴肅穆感。

緊鄰著塞歐雷姆而建的則是迷宮入口的神殿。相較於規模超乎常理的塞歐雷姆,神殿的建築則顯得沉穩許多,那是後來為了與王城外觀融為一體,而特別設計規劃的。

塔穆的街道則是沿著王城與神殿的周圍分布。愈靠近中心地帶,建築物便愈是古老,石屋風格的建築物也更多。相反地,愈往外圍走,則合乎普遍認知的建築物就愈多。

那座王城與中心地帶的街道,據說原本都是迷宮的一部分,隻是這套說法的真偽已經無從考證。如果是真的,那麼也可以算是將古跡直接改造利用吧。至於王城內部,隻要撇開規模和裝潢全都遠遠超越尋常水平的這一點,構造本身倒是挺中規中矩的。不過雖說中規中矩,也僅指不至於像座迷宮罷了。

“之前就曾聽說過,但的確很壯觀呢。”

雖然他們也一直很憧憬境界都市,但原本似乎是打算先鍛煉好實力後再過來,所以大家都是第一次實際造訪這裏。

“迷宮就位在那座都市的地下吧。”

“聽說甚至延伸到我們腳下喔。”

我接在莫妮卡的語末補充說明,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集中至我身上。

“咦?”

“呃,也就是說,我們目前通過的這座小山內部同樣也遍布著迷宮,大家隻要這麼想就好。從這裏望過去的那座山也是。”

“你在說什麼?”

“嗯,雖然山的內部原本是礦山,但由於受到迷宮侵蝕,內部構造產生了變化。”

這也是為什麼它會被稱為有生命的大迷宮。不隻是構造,還能使環境本身產生變化,例如明明是潛進地底下,卻有著長滿茂密植物、宛如森林一般的地方。而迷宮中稱為“宵闇之森”的森林區塊,完全有別於地麵上的一般生態係。

也有與海洋相連的區域,但其下層並未沒入水底,可見不同於尋常認知。

區塊與區塊之間大多是藉由傳送來移動,因此無法確實掌握迷宮整體的構造究竟為何。拜此所賜,據說學者和研究員們每天都大傷腦筋,遊戲中甚至也有陪伴神經質研究員前往實地調查的任務。

有時為了繪製完整地圖或平麵圖而備妥了資料過去,卻會發現有些地方若是從位置關係與內部構造來考量,區塊的麵積很明顯大有問題。有可能突然增加了之前明明沒有的地方,或者減少了某些地方,這些狀況時不時就會出現,簡直可以算是怪談了。

而大迷宮之所以被說是連結異界的入口,理由就在於此。此處位置正下方的“舊坑道”等算是淺樓層,危險性相對較低,還算是合乎一般常識的迷宮;但愈往深處潛去,就顯得更加異常,出現的魔物危險性也愈高。深處樓層的探索至今仍遲遲未有進展。

“抱歉,我好像太小看塔穆了。”

“在大迷宮裏,一旦去到不同樓層或區塊,就無法再回到原本的位置,唯有這一點務必得留意。我想這一點,大家應該都知道吧。”

“記得曾經聽說過,有些門隻能單向通行?”

“說是有些嘛,應該說最上方十層以後的樓層都是這樣的構造。連接相鄰區塊的單向通行門扉,聽說也是從外觀就能一眼辨識。”

雖然我是以聽聞來的口吻說明,但也可以算是我的實際體驗。而且從父親書房拿來的書籍裏,也有一篇文章是這麼記載的。

不過,這些事都還在常識範圍之內。畢竟透過獲得的知識,以及在這個世界的所見所聞,兩者倒也沒有太大的出入。

“那麼一旦潛入迷宮深處之後,要怎麼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