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戴眼罩上山，這對許凡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他已經在二十多個祭品的身上種下了神紋，獲得了他們的視野。一路上他也觀察著山路周遭的狀況。
他拿出麻昆的地圖，進行比較。
麻昆的地圖準確又詳盡，所有的岔路口都記錄的清清楚楚。
麻昆是依靠十須蠱蟲崽的視野畫出地圖的。
許凡的“糖寶”現在隻是八須蠱，還不具備共享視野的能力。
這一路緩慢行進，走了一個多時辰，終於登上了金殿。
金殿之內的構造，麻昆的地圖上是沒有的，所以許凡趕緊拿出紙筆，重新繪製地圖。
整座金殿，就像個巨型迷宮，各種偏殿，各種暗房，溝溝壑壑，九曲十八彎。許凡畫出圖來，自己都分不清東南西北，隻好放棄。
梅山領著一群人，穿越金殿，走入一處有青石鋪建的小道，這小道盤山而建，一路向下，走了半個時辰，繞到山南。在一處極為隱秘的洞府前停了下來。
洞府門口有兩人相迎。
一人少年模樣。穿一身藕色蠶衣，胸口繡了雙鶴祥雲圖。雙手相縛，藏於袖間，腋下夾了一支千絲拂塵，正眯著眼睛假寐。
他相貌俊朗，眉眼柔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另一人花甲之年，穿一身黑衣，腰間纏著一根長鞭。他身材魁偉，皮膚黝黑。雙眼間距較常人更寬兩寸，鼻梁塌陷，嘴唇厚闊，一副蠢鈍模樣。
這人竟是許凡的仇人……久未露麵的梅宜雷。
梅山先朝二人行了一禮，叫道：“靈鶴太上、宜雷長老，我把祭品帶來了。”
那少年睜開了眼睛，雙目之中有青芒閃爍，他微微頷首，問道：“總共幾人？”
少年的聲音沙啞又蒼老，就好像一個常年臥病的老者，與他年輕恬淡的相貌截然不同，給人一種怪異之感。
梅山稱呼他為“太上”，就說明這少年是梅家的太上長老。
他相貌看起來雖然年輕，實際年齡肯定是如他的聲音一般蒼老。許凡估計他是吃了七聖丹中的駐顏丹，才保持了年輕的相貌。
梅山回道：“兩千八百人。”
“恩，足夠了。”
靈鶴太上從袖子裏甩出兩個金線縫織的袋子，說道，“把這袋子裏的丹藥發給她們，每人一顆，現在就服下。”
梅山便叫手下把丹藥分發了下去，又命令藥奴們把丹藥服下。
這些藥奴不敢反抗，隻能把丹藥吞進肚去。
牛二亦是如此。
他一把丹藥吃進去，就感覺一股子金石梗塞之感，在胃中翻騰，直衝天靈。他的大腦就好像被灌進去了一鍋鐵水，瞬間被燒得毫無知覺，他的思維如煙散去，眼神瞬間就呆滯了。
許凡正在用【神紋】窺探，立刻察覺到了這種變化，二十多個祭品的眼神全都變直了。
許凡驚道：“什麼情況？他們吃下的是什麼丹藥？”
梅山也察覺到祭品們的變化，詢問道：“靈鶴太上，這是什麼丹藥呀？”
靈鶴太上等所有人都吃下了丹藥，他才回答道：“這是毛家的‘活死丸’，吃過之後，三魂七魄會盡數散去，隻留下一絲殘魂在腦海中。現在，這些人，已經是活死人了。”
活死人……許凡聽到這一番話，心裏發毛，活死人不就是植物人嘛，意思是這些人是行屍走肉。
轉瞬之間，三千條人命就沒了，梅家人實在是太殘忍了。
許凡不免為牛二感到悲傷。
牛二還沒看到霧神的模樣，就這樣死去了。
靈鶴太上又命令道：“把祭品留在這裏就行了，你帶著你的手下離去吧。”
梅山再次拱手施禮，帶著手下走了。
靈鶴太上從袖子裏摸出一隻鈴鐺來，對著祭品們輕輕一搖。
叮鈴鈴鈴……
祭品們就好像著魔了一般，被這鈴聲驅使，齊齊往前走了一步。
靈鶴太上看了眼手中的鈴鐺，點了點頭，自語道：“恩……這活死丸和引魂鈴的效用不凡，如此祭品們都安安靜靜的，再也不需聽到淒厲哀鳴了。”
他轉了身，袖子一甩，洞府的大門升起，露出一條甬道來。
“宜雷，你隨我來吧。”
靈鶴太上領著路，手中搖著鈴鐺。
梅宜雷跟在他的身後。
祭品們排著隊，跟在梅宜雷身後，井然有序，全部都進入了甬道之中。
這甬道裏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隻能看到靈鶴太上明亮的眸子，和他手中那隻泛著白光的鈴鐺。
一路前行，祭品們完全是聽著鈴聲在走路。響一下，就走一步。看起來就像被趕屍人操控著的僵屍。
梅宜雷貌似也是第一次走這條路，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忍不住了，詢問道：“前輩，咱們還要走多久啊？”
“很快就到了，”
靈鶴緩聲道，“宜雷，你已是半悟之境，與我一樣都是梅家的太上長老，不用這麼拘謹。靈鶴是我的道號，你稱呼我為靈鶴真人就行了。”
“梅宜雷進入半悟之境了？臥槽，那梅家現在就有十八位太上長老了。”許凡大為吃驚。
上次來山頂施展箏雷術時，他就聽到梅家的一些小輩在議論，說是宜雷長老修煉天賦驚人，才五十三歲就觸碰了天道的門檻，開始閉關突破半悟之境。
這才沒幾天，就已經突破了？
真是傻人有傻福。
梅宜雷又問道：“敢問真人，霧神到底是什麼呀？”
靈鶴道：“咱們梅家，隻有到了半悟之境，成為太上長老，才有資格見到霧神。宜雷，我考考你，你覺得霧神是什麼？”
梅宜雷撓了撓頭，回道：“我曾看過一本名叫《雲夢》的異獸畫本，裏麵記載了一種可以吞雲吐霧，名叫‘蜃’的妖獸，我想霧神是不是就是一隻蜃妖啊？”
“蜃妖？”
靈鶴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你倒是真敢想，那種生活在海中的妖獸，怎麼可能住在陽霧山中？”
這時候，通道前方出現了亮光。
靈鶴道：“前麵就到了，霧神到底是什麼，還是由你自己，親眼去見證吧。”
前方甬道拐了個彎，進入了一片極為明亮的空間之中，那光線刺的人眼睛都睜不開，前方的一段通道，就好像被上千盞探照燈從另一側打來，照的人影全無。
靈鶴提醒道：“前方乃是極陽之地，溫度極高，凡人之軀無法硬抗，需撐開護盾抵擋。”
靈鶴自己撐開了一道銀白色的護盾，護盾周遭冰晶閃爍，華麗不凡。
梅宜雷則是撐開了一道赤紅色的護盾，光線雖然暗淡，但也凝實無比。
二人身後的藥奴們則是毫無動作，也沒人關心他們。
一路朝著光線盛極之處前進，四周連綿響起“嗶嗶啵啵”的聲音，就好像柴火棍在火中被燒斷所發出的聲響。
許凡通過牛二的眼睛，看到了祭品們發生的變化。
一進入這極陽之地，所有人的腦袋上都開始冒白煙。緊接著她們的皮膚開始一整塊一整塊的脫落。
幾個呼吸的時間，所有人就好像被放在油鍋裏炸了一遍，渾身的皮都蛻了下來。
這些人都是女人，都留著長發。
頭發連著頭皮，一整塊從腦袋上滑下的畫麵，看的許凡毛骨悚然。
等走到甬道的盡頭，已經認不出誰是誰了，所有人都是血糊糊的，頂著個光禿禿，滑溜溜的圓腦袋。衣服上掛滿了自己的皮肉和頭發。
甬道盡頭，是一處占地兩百平左右的洞穴。
洞穴中，以玉石拚接，搭建六角陣台。兩尺多高，三丈多寬。表麵雕刻有複雜到極致的紋路。
陣台之上，坐了七個人。
六個角各有一人，皆是盤腿而坐，雙手掐訣，頷首閉目。
而陣台最中央，亦有一人盤坐。
這個人……許凡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人。
因為從遠處看，他是一棵巨大的榕樹。
等走近了，才發現，這棵榕樹，有鼻子有眼，有胳膊有腿，也是盤坐在地上。
隻不過他的皮膚是粗糙的樹皮，布滿了深深的溝壑；他的四肢，是粗壯的枝幹，長滿了翠綠的樹葉；他的頭發是一根根褐色的嫩須，向四周垂下。
這分明，就是一隻老樹精。
許凡心道：“難不成，這老樹精，就是霧神？”
令他驚訝的是，梅宜雷一看到老樹精，立刻就跪倒在地，五體投地，誠惶誠恐地喊道：“梅宜雷，參見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