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鷲嶺峰前闌獨倚

送走燥熱煩悶的盛夏,迎來了帶著涼意的秋天。

初秋的清爽微微降落在顧國,吹走了點點塵埃,染紅了些許楓葉。

三個月。

梨箬整整昏睡了三個月,若不是還有平穩的呼吸,白子宴都懷疑梨箬已經不在人世了。甚至於,她可能回到她的世界去了。

九幽殿裏。

幽幽的檀香清雅的飄在殿裏,微微的冷風拂進屋裏,連帶著窗幔也緩緩的搖動。

長歌例行的端著一碗安胎藥邁步送進了梨箬安睡的寢殿裏,自從梨箬昏迷之後,為了保持她腹中胎兒的安穩和身子的健康,她們都會根據白子宴開的一些藥方,熬一些有用的湯藥送過來。

“殿下,藥來了。”長歌看著依舊下朝後得了空閑就到九幽殿裏來陪梨箬講話的卿晟,在心裏無奈的歎了口氣。她確實佩服殿下,三個月的時間他還能堅持下去。有時候,她也會好奇究竟是什麼在支撐著他們彼此挺下去呢?是兩人之間心有靈犀般的羈絆麼?

“嗯。”淡淡頷首,卿晟俊美非凡的臉上因為這幾個月的食不下咽 ,寢不安席而稍帶憔悴。他從長歌的手中接過湯藥,長歌便俯身幫著卿晟扶起梨箬。

卿晟修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在眼瞼處覆上一層優雅的陰影。他端著湯藥落座於梨箬身旁,而長歌則抿著唇瓣站在一旁候著。

微微舀起一勺,卿晟小心翼翼的吹去了飄蕩著的熱氣,似乎在對待一碗珍貴的解藥一般,似乎它便是能救活他的妻子的解藥一般,輕柔而珍惜。

他如今唯一的寄托就是希望這些藥物真的有用,能保住梨箬腹中的胎兒,也能把梨箬的身子調理好。

將碗中的藥送入自己的口中,含住然後低頭吻住梨箬的微微泛紅的唇瓣送進去。這樣一勺又一勺,直到碗中的湯藥所剩無幾。

長歌接過卿晟手中的瓷碗,將一旁的蜜餞遞上去。

卿晟微微擰眉,亦是沒有猶豫的接過放至口中咬碎喂到梨箬的口中。

長歌不忍心的別過頭,她們跟著殿下自小就知道他不喜愛過分的甜食。可是當初殿下第一次喂皇妃的時候,唱了那些補藥的殿下說那湯藥太苦了,皇妃定是不喜歡。便命她們以後送藥的時候還要送些蜜餞過來,而他亦是全部都親自喂皇妃。因為用勺子喂不進去,隻能殿下親自用嘴對嘴的方式讓皇妃喝下那些藥。

長歌端著手中的瓷碗和蜜餞退了過去,吩咐候在門外的丫鬟送下去。

自己則是微微歎了口氣守在門外,他們這些人又何嚐好過?昔日充滿歡聲笑語的溫暖氣氛,不知道是因為皇妃的昏睡還是因為這秋天的到來,顯得十分蕭肅,清冷。

“長歌,沒事的。”走過來的蕭逸看著紅著眼眶的長歌,不由也有些心疼,伸手將她摟進懷裏,輕聲安慰道。

“蕭逸,你帶長歌先下去吧。這裏有我和戰痕守著就行,長歌照顧了那麼久,也該是累了。”站在蕭逸的裴素看了眼寂靜無聲的殿內,輕聲示意道。

蕭逸點點頭,帶著長歌率先下去了。

裴素看著內殿裏麵那抹白色的身影,好看的秀眉緊緊的擰著,似乎進宮之後她就很少有舒展眉心的時候。

尊上和夫人,幾經周折終於在一起可是最後卻礙於天命,隻能這樣互相折磨。

“戰痕,你說夫人會醒麼?”倚靠在庭院的樹幹上,裴素清澈的眸子落在這麼久一直麵無表情的戰痕身上。

“會的。”他淡淡點頭,可是聲音裏的堅定卻讓裴素愕然。

“你為什麼那麼篤定?”她失笑,心裏竟有些微微的發澀。

“因為舍不得。”

“舍不得?”裴素下意識的跟著出口。

“殿下和皇妃的羈絆對於現在還尚有意識的皇妃來說,是不可能拋棄他們之間的情感獨自離開的。所以,我認定皇妃肯定會醒過來,隻不過是時機問題。”戰痕微微一笑,看向裴素。

對上戰痕那雙冷漠中帶著暖意的眸子,裴素下意識一怔,隨後竟然脫口而出,“你竟然笑了?這麼久的時間我讓你笑你都不笑!提到皇妃你就笑了?!”語氣裏有著她也察覺到的酸溜溜。

戰痕眸光一暗,不由有些無奈的收斂了笑容,現在這種特殊時候他怎麼可能掛著個大笑臉出來,那明顯的就是出來惹人嫌棄的。

“哼,等皇妃醒來我就有酬金收了!”裴素忿忿的橫了眼莫名其妙的戰痕,別過頭看著遠處。其實隻要皇妃真的能醒來,這一百兩白銀她可以不要,見證了這樣一段惹人心生豔羨卻也心疼的情感。她又怎麼還能這般掉進錢眼裏呢?

“你和皇妃達成什麼交易了?”他一臉狐疑,冰冷的臉上似乎因為裴素剛才那句有些醋味的話語而正在柔和化。

“你和皇妃是什麼關係?”這是裴素最捉摸不透的事情,梨箬哪裏知道當初的無心之舉竟給這兩個看似八竿子打不倒一塊的人牽到了一起。

“我和皇妃不過是保護人和被保護人的關係,怎麼了?”戰痕難得好心情的解答。

裴素一愣,微微挑眉回頭朝戰痕扯出一抹清麗的笑顏,搖頭不語。

原來是這樣,裴素在心裏悄悄的鬆了一口氣,原來皇妃在剛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算計他們兩人了。

皇妃,這筆賬裴素可要和你好好算一算,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一聲悄無聲息的歎息,是誰在為誰收起那一地的憐憫和心傷。

卿晟輕輕握著梨箬微微發涼的手心,試圖給她暖住那唯一還溫存的溫度。

“箬兒,睡了那麼久,你還嫌困不肯醒來嗎?”他微暖的手掌覆上梨箬的臉頰,輕輕的摸著右眼角處那朵格桑花,這三個月這朵花案總是若隱若現的。

“箬兒,如果你醒來,無論提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好不好?”

“箬兒,知道嗎?輕舞和封玄宴兩人已經準備再過幾日在宮外成婚了,輕舞一直惦記著要邀請我們一起去參加。”

“你還記得嗎?你說過你要陪著我策馬踏歌,做一對不羨鴛鴦也不羨仙的神仙眷侶。我還在守著這個承諾,你呢?”

“你說的溺水三千隻取一瓢飲,如今我允了你。若是你都離我而去了,那麼我可是會因為沒水可飲而口幹舌燥死去,箬兒你忍心嗎?”帶著淡淡的笑意,卿晟摟著梨箬輕聲開著玩笑。

卿晟低沉的聲音淡淡的傾述他們之間的點點情誼。

等待,承載了世上最洶湧的浪漫,卻是無言。耳邊低喃的巧語,微拂心簾,如吹皺一池春水,帶來一陣悸動和心暖。

恍惚中,梨箬覺得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著,可是卻還是止不住的泛冷意。

抬頭看著四周除了雲霧繚繞的黑色之外還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她抱緊自己縮坐在角落裏,也不知道就這樣呆坐著多久。

她聽得到卿晟的話,可是張張嘴卻什麼也回答不了。

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腹中,絕美的臉上才微微有了笑意,原來她真的有了卿晟的孩子。不管是小卿晟還是小梨箬,她都會很愛很愛他們。所以,她一定要回去。

抬頭環顧著四周,梨箬隻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空曠的空間裏麵,除了一望無際的寂靜和黑暗,什麼影子都沒見到。

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腳,梨箬抿著唇瓣看了眼周圍,邁著步子在這個未知的空間裏走動。

“你說的溺水三千隻取一瓢飲,如今我允了你。若是你都離我而去了,那麼我可是會因為沒水可飲而口幹舌燥死去,箬兒你忍心嗎?”梨箬微微勾唇,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卿晟那絕色臉上蕩著委屈和無奈的表情,微微的心疼,她是真的不忍心。

在這個陌生的空間走動了許久,梨箬還是沒有任何收獲。突然一道光耀了她的眼,剛剛本能的伸手去擋,還來不得及反應,一扇泛著白光的門突然被風大力吹開之後她整個人就被吸了進去。

“女兒,你不要嚇媽媽,你快點醒醒好不好?”耳邊那個熟悉的聲音讓梨箬霍然一驚,下意識的抬頭望去,就看到一間全是素白的屋子。

滿眼的醫療設備,穿著白褂子的醫生,還有伏在床邊抽泣的媽媽和一臉痛苦的爸爸。而躺在病床上悄無聲息,被氧氣管供給的女人明顯就是自己。

梨箬驚訝的捂住嘴巴,她,她回來了?這明顯就是現代啊!

可是,梨箬跑到媽媽身旁想要伸手告訴她沒事時,卻是一道撲空。手直接穿過媽媽的身子融進空氣裏,抿著唇瓣梨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如今是死了嗎啊?所以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她都回不去了?

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媽媽和爸爸伏在床邊一聲又一聲的呼喚著自己,而她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醫生,你救救我女兒,她還那麼小。這個世界還沒看清怎麼可以就醒不來了呢?醫生,你救救我女兒好不好?我們求求你了。”趴在床邊哭的眼眶通紅的白母終是忍受不了病床上梨箬那毫無生氣的樣

子,轉身跪在身後那個神情麻木的醫生麵前苦苦哀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