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花掃了一眼那兩身長袍,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有勞母親費心了,隻不過早在我們上京之前就已約好,老爺出門遊學前也曾提起過,我已早早安排妥當,不過,到底是母親的心意,你回去後替我告訴母親,我謝謝她老人家了。”
喜鵲把東西交給張桂花身邊的青綢,連連擺手道:“夫人快別這麼說了,哪裏的話,老夫人最喜歡上進的少爺們了,還埋怨夫人怎不早點說,她好叫人把前頭的客院收拾幹淨。”
劉老夫人的娘家世代有人科舉出身,因此,對文人有一種獨愛。
張桂花卻是不接她前頭的話,隻是笑道:“這事兒不必那般麻煩,我有個侄兒才出孝,更何況兩人又都是我那養父的親孫子,左右不過是暫住一段時日,我便叫人在金桂苑裏的西廂房收拾出來了,讓這兄弟倆住在西廂房裏就行了。”
最主要的是金桂苑那裏有一處角門直通後街,劉智勝與劉智財兩兄弟出入要方便很多,也自在得許多。
她推了劉老夫人的安排,喜鵲也不惱,又對正兒八經坐在那裏的劉智勝與劉智財說道:“兩位少爺,府上一應吃穿用度都是從公中走,若短缺了什麼,隻管使了人去尋我們老夫人。”
張桂花忙答道:“這到不用,即然是住在金桂苑,自是從我們這房裏頭走開銷,大可不必麻煩母親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絕,喜鵲心知眼前這個鄉下來的夫人,並不似仁禧堂那邊傳的那麼不堪!
“即然夫人都如此說了,奴婢回去後,便照實回稟了老夫人。”
喜鵲走後,張桂花才笑著朝姐弟四人招招手:“快些到娘身邊來,我還說今兒一早明明下雪,咋聽到鳥兒叫呢,原來是你們智財哥、智勝哥來了。”
很明顯,幾人之所以高興,是因為劉智財來了,至於劉智勝那都是順帶。
“智財哥,智勝哥,好久不見了。”劉稻香帶著弟弟妹妹們與兩人互相見過。
劉智財與她們混得極熟,也不見外,開口問道:“我原先得了消息,說你們一家子被親爺爺尋到了,心中歡喜不已,每每想起叔叔嬸嬸,以及你們幾個,就覺得老天開了眼,總算是讓你們一家子過上了富貴榮華的日子,可先前我觀那丫頭,雖是個婢子,卻話裏話外都像是告訴我們,這府裏是老夫人做主,嬸嬸與弟弟妹妹們過得可是不開心?”
劉稻香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一個是劉智財不見外,沒把自己當外人,二個,是真正的關心她們一家子,才會見麵的頭一句話就問起這個。
“你與智勝哥隻管安心地住在這裏,那邊那位就喜歡作妖,原就不是我爹的親娘,本就隔了一層,待爺爺尋回我們時,我爹的兩個麼兒子都可以打醬油了,自然與那邊親近不起來。”
張桂花也笑道:“不必理會即可,左右你們吃穿用度都是叔叔、嬸嬸們自己的花銷。”
這是告訴劉智財與劉智勝,在麵對仁禧堂那邊的人時,大可直挺了腰板子。
“另外,有一事我得須先講明,因金桂苑是在後花園的後麵,那邊又在西邊開了門直通東西穿堂,到了各處後院的後門,到時,我會安排婆子在那處西門看守著,於我們而言,你們是侄子,但於那邊而言,你們皆是外男。”
劉智勝與劉智財對視一眼,忙笑著應下。
劉稻香又問:“娘,可告訴了養爺爺?”
“已經派人去通知了,估摸著快到了。”張桂花又道:“廂房雖小,可勝在此處比外頭清靜,也少卻不少麻煩,你們隻管安心住著,你們叔叔過些日子就要遊學回來了,到時,再讓你們與他一處討論學問。”
兩人皆是大喜,這時,碧羅帶了小丫頭們進來,隻見小丫頭們手上各端了東西。
她指著丫頭們手裏的東西說道:“旁的東西都已準備妥當,這是給你們準備禦寒的長袍,正好今年我們運氣好,能去避暑山莊避暑,不但見識了塞外的美景,更是購得不少皮毛,我特意給你們留了兩張做成了鬥篷,不知你們可喜歡。”
細軟中透著光澤,一眼瞧去,便知是上等皮毛,劉智財見此傻嗬嗬地樂著,劉智勝麵帶羞意,暗中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他原還覺得自家也算富貴人家,今兒入了這府裏,方才知道,自己以前不過是井底之蛙,自己今兒特意把最好的長袍穿上,卻依然抵不過眼前的富貴之物。
他的這番小動作並沒人瞧到,即便有人看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劉稻香已在那裏催著:“智財哥,快些穿上看看,對了,你身上的長袍是珠兒姐姐給你縫的吧!”她之前就覺得這針線眼熟,再細細一瞧,才認出來是劉珠兒的針線。
“嗯,是我姐姐聽說北地比南邊冷許多,一年有半年在下雪,便給我縫了這身鑲毛長袍,還說是以前給你們做過,覺得衣領處鑲些毛會更暖和些。”劉智財更坦蕩蕩些,不比劉智勝心思細膩。
“我就說呢,珠兒姐姐過得可還好?每每來信,她都隻報喜不報憂。”劉稻香與劉珠兒的關係還算可以,後來因為劉仁貴之死,反而更加親近。
劉智財提起劉珠兒,越發笑得開心:“嗯,她是真過得好,也虧得她看得明白,我那姐夫雖說念書不會太有出息,好在他也有自知之明,如今,他在你小舅舅的介紹下,去了青州城一富商家坐館,姐姐又在巧雲繡坊當差,兩人一年也能尋些銀子,現如今,雖還不曾買小院,但家中已添了數十畝薄田。”
這麼說,劉珠兒的日子越過越好了,劉稻香這才放下心來。
劉智財把鬥篷一披,得瑟地邁起了王八步,嘴上還不停:“哦,對了,咱村的齊夫人,就是翠花啦,她托我給你帶了不少山貨,我來之前,她帶著她娃還有她夫君給我送行,不停地念叨著,你最愛吃後山上長的蘑菇與黑木耳,她特意請了村裏的小姑娘去給你采的,又親自曬幹隻挑品相好的讓我帶來了。”
劉稻香一家子被他給逗樂了:“自然,我總覺得京城裏買的山貨不如咱在後山采的好吃。”
張桂花這時說道:“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與你們可都是在那裏出生長大的。”隻可惜以後那裏再也不是她們的家,也不是她們劉家這一支的根。
“嗯,京城裏的那些東西怎麼能比,那些真正的好貨都是自個兒留著送人了,哪裏舍得拿出來賣給別人。”劉智財不知她們的心思,笑嗬嗬地伸手摸著鬥篷帽沿上的那一圈毛,又問:“這是什麼毛啊,我瞧著不像是兔毛,而且,不是皮的麼,怎麼做的竟這般輕。”
“狐狸毛呢,不過鬥篷裏頭是用削製得很薄的羊皮毛做的。”劉稻香很熱情地為他解惑。
“對了,鎮長爺爺一家子可還好,李三嬸家可還好?”
劉智財摸了摸,心裏很高興,到底那時自己沒有行錯路,終歸與劉三貴一家子結了個善緣。
“都好著呢,鎮長爺爺還說要捎東西,給鎮長奶奶攔住了,不然,我可就要變成送貨上京的,而不是上京趕考的學子了。”
“智財哥這兩年在家中可還好,二伯娘可還好?”劉稻香又接著問,一邊示意身側的青梅去接過劉智財脫下來的新鬥篷。
“尚好,因為你家的緣故,又有鎮長爺爺地看顧,我家的日子過得很順坦,我安心在家管著家裏產業,念念書,好在這兩年風調雨順又沒什麼開銷,索性多添了些田地,寶兒也挺好,我來之前,他還跟娘鬧騰,非要跟著上京來,說是很久沒見到你們,想念得緊。”
劉春香在一旁聽了樂道:“胖子哥哪裏是念著我們,分明是惦記我二姐姐做的好吃的。”
劉稻香聞言不覺莞爾,劉智寶因為從小就很胖,大家都喚他寶胖子,胖子大多都是吃貨,他也不例外。
張桂花不由想起以前的事,現在回想起來,她還得感謝劉齊氏,要不是她把手伸到兒子房裏,劉孫氏又怎麼會看清了自己的枕邊人,從而學好了呢,更是把自己的兒女們教養得不錯。
“對了,我娘讓我帶了些家裏的剁辣椒,白辣椒,還有幹豆角,鹹菜、臘魚、臘肉還有臘野味,非說京城買不到咱三十裏村的東西,哭著喊著讓我帶過來了。”劉智財光顧著高興,把自家娘親交待的事給忘了。
張桂花聞言樂得不行:“哎呀,真的有這些,北地這邊都是醬菜,我老吃不慣,自己也試著做過,總不如在咱三十裏村做的好吃。”
劉智財暗中放下心來,看來,他娘是真的送到嬸子的心坎上了。
“可不,早上吃麵條往裏擱點蒜蓉、剁辣椒,那味兒,嘖嘖,想想都叫人流口水,不行,今兒中午咱們叫廚娘給我們做手擀麵。”張桂花忍不住了,毫不猶豫地拍了板。
劉稻香的眉尾跟著跳了跳,莫名地期盼自家老爹能快些回來收了自家吃貨娘親。
“娘,智財哥與智勝哥今兒才來,吃麵條好嗎?”
張桂花是當真愛吃麵,見自家閨女問起,便把頭側向一旁,目光炯炯地盯著兩個侄子,大有不答應,她定叫兩人好看之意。
劉智財縮了縮脖子,他可沒想到不過是一份剁辣椒,自家嬸子竟偏愛到如此地步。
心中記下,待回頭寫了平安家書寄回去,定要提醒自家娘親,明年多在自家菜地裏種些辣椒,實在不行,可以拿銀子到村裏去收一些,他是真不知自家嬸子獨愛這個。
“娘,晚上是吃家宴吧!”劉稻香覺得即然娘親帶了頭,她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張桂花立馬知道她要說什麼,忙點頭道:“晚上燒個大蒜皮白辣椒臘肉。”又發現三道目光看向她,伸手摸了摸自個兒鼻子,心虛地問:“有沒有臘牛肉?臘豬臉?臘腸總有吧!”
劉智財一臉懵逼了!
不是說京城是富貴金窩窩麼?
怎麼嬸嬸一家子,好像沒吃過飽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