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傷心離別

大家又說了一會兒明天幾時出發,幾時到碼頭的事,又說要再檢查可有漏掉的東西,這才各自散了。

不說劉稻香一家子如何心思複雜。

隻說劉大富回了自己的小院,喜兒與翠羽都打發了小丫頭過來請。

劉大富想了想,這才先去了喜兒這個老實娃的屋裏。

“老爺回來了!”

喜兒性子敦厚,見了麵也沒開口立馬問去那邊是何事。

劉大富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茶,吃了一口,答道:“定下來明日一早就走,你等會兒叫小丫頭把剩下的,要用的都收拾好。”

喜兒答:“沒多少東西要收拾,隻不過是孩子的一些小衣小尿布等物。”

她靠在厚枕上,一手輕輕拍懷裏正犯困的兒子,一邊問:“老爺真的決定要跟著去京城?三爺與三夫人都是好性子,咱們一家子跟著去也是好事。”

喜兒在劉稻香家這麼些年,哪裏不知劉齊氏不是個好相與的,為了自己的兒子,她便是拚了命的鬧,也會要劉大富跟著去京城的。

當然,隔壁屋的翠羽母子也是如此想,喜兒早就與她商量好了。

聽得劉大富這般說,她看了一眼伺候自己的紅葉,見她悄悄挑起簾子出去了,這才又笑道:“去了京城也好,將來,咱們哥兒有了依靠,等長大點了,便可以去好的學院念書識字,說不定他們兩兄弟將來有出息了,能光耀門楣。”

劉大富本不願去京城,就是聽了喜兒與翠羽的勸說,這才動了心思。

他的養兒子劉三貴是個有本事的,十分會念書,如今又有個了不得的親老子當靠山,他的兒子劉智浩與劉智瑜將來的前程能差得了?

再說,有了這麼一個靠山,給自己的兩個小兒子求個好門路,請個好先生或是送去好書院,將來還是能安泰一生的。

這般一想,又憶起了劉齊氏當初生崽時的想法,那時,劉齊氏也是一門心思要讓兒子們念書有出息,考個大官為她討個封誥啥的,卻心心念念著要傍上黃府那棵樹,從來不曾想過,要好生教養兒子們。

如今一對比,才知道,原來劉齊氏也不過如此,在她眼裏潑天富貴的黃府,在劉正信這樣的大人物眼裏,或許也不過算得了一隻小螞蟻。

劉大富覺得,他這輩子隻做對了兩件事,一件,是不顧劉齊氏的反對,把才落地的劉三貴抱回家養著,另一件,便是與劉齊氏分開過了。

“嗯,你們說得對,你與翠羽好生照顧好娃兒,待將來兩人有出息了,你們也能跟著享福。”

他的話粗理卻不粗。

喜兒覺得,劉大富雖然大自己幾十歲,可是個會疼人的,如今又隨了她主子們一家去往京城,到了那地界兒,劉齊氏那惡婦也難尋上門來,到也能過上清清靜靜的日子。

翌日早上,將將過了五更中,大約是早上四點的時候,劉稻香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青梅、青絲從被窩裏挖了出來,待伺候她梳洗過後,便去了劉三貴夫婦的院子。

因著要乘船北上,劉稻香今兒並沒有穿正服,不過是在挑了件素雅的細棉淺藍長衫,下罩嫩綠柳枝百褶裙,手拿花香撲蝶輕紗圓扇,才一進門,便看到了坐在太師椅上的張裕德。

纖手輕拎裙擺,快步走了過去:“小舅舅,你怎地過來了,不是說好了在碼頭處碰麵的麼?”

“小沒良心的,小舅舅特意過來瞧你們,你還嫌棄來著。”張裕德難掩眼中的不舍。

劉稻香嬌笑道:“我隻是舍不得小舅舅辛苦來回奔波。”

“嗯,這話說得好聽,舒坦。”張裕德一點都不掩飾臉上的得瑟勁兒,又道:“你到了京城,凡事要多思多看,少言少語,莫要犯了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忌諱。”

說到底,他還是擔心自己姐姐一家子,本是最淳樸的鄉下人家,卻因為種種原因,而不得不一步步朝京城那處繁華富裕地行去。

“我一定會把小舅舅的話銘記於心,不多行一步,不多說一句。”劉稻香早想好了,在京城還沒有混熟地盤之前,她還是要謹小慎微才好。

“你若碰到自己不知怎麼處理的事,便多多問問你身邊的姑姑們,我瞧著,她們倒是十分懂規矩,又聽說是打那邊出來的。”張裕德其實心裏很清楚那些姑姑們的來曆,有她們護著,他才能安心待在青州。

“小舅舅,你這般擔心,不如也搬去京城得了。”劉稻香也不舍得與親人分開,便攛掇張裕德舉家搬遷。

張裕德拿手中的紙扇輕點她腦門,笑道:“你當那處地兒是菜園門啊,想進就進,想出就出,老京城根兒底下待著,還不如住在青州城自在呢!”

劉稻香見他是真不想搬去京城,這才歇了勸說的心思。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生意上的事,還有劉稻香產業的事,都交給了張裕德幫忙看顧。

當然,這一次,青絲的爹已經從三十裏村外的那處小莊子上調來青州城外的那個千畝良莊上當莊頭。

隨後,劉三貴夫婦等人也都陸續來到了前廳,接著就是一陣亂忙,一直到了五更末,大約五點的時候,大家才吃過早飯,一水兒的牛車馬車接成長龍。

當最後一箱籠東西抬上牛車後,張桂花身邊的四大貼身丫頭之一紅菱,隻見她拿出一把花開福貴青銅長橫鎖,神情凝重地遞給了自家主子。

“夫人,請落鎖。”

張桂花心裏不舍、惆悵,還有對前途的擔憂與期待。

她伸出自己右手,纖長的手指因為保養得宜,早已不見往日的粗糙,她似乎用幾年的時光,過完了自己的一生似的。

從貧窮到富裕,從目不識丁到如今能讀通信件,看懂賬本,更不用說,這雙好看的纖手,就是在這個院子裏學會了左手打算盤,右手記帳。

她的腦子裏不斷的回憶過往,隨著門吱啞地叫聲,沉沉地關上了,濺起門坎邊上的灰塵,又隨風輕輕飄去往知的地方。

如同劉稻香一家人一般。

離了熟悉的故鄉,要去往陌生的地方,從頭再來......

“哢嚓!”張桂花把銅鎖用力一扣,這張常年飄出銀鈴般笑聲的大門,在這一刻,重重地被鎖上了。

清脆的聲音輕輕地擊在眾人的心頭,或許,這也是一種告別,對以往安逸生活的辭行。

天邊,漸漸的泛起魚肚白。

劉稻香仰頭看向天空,她的種田生活是否也會從此被關上了?

對於京城的向往與憂心,她輕輕地咽了咽口水。

她的鞭炮似乎感覺到了她內心的緊張,打著噴嚏,輕輕地踢了踢馬蹄子,噠噠的聲音回蕩在這個莊子的上空,似乎向沉睡中的莊戶們宣告,他們的主子即將遠行!

“鞭炮,別鬧!”

鞭炮跑到劉稻香身邊,拿馬臉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

劉稻香拿手輕輕地拍了拍它的臉,似在安慰它又似在為自己壯膽:“別怕!京城是天子腳下,又是咱大周最繁華的地方,而且,那邊有許多寬闊的馬場,足夠你能撒野的了。”

鞭炮甩甩馬尾,低頭又輕輕蹭了蹭她。

“不過,我還是覺得種田最鬆快了,沒那麼多糟心事!”

對未知的前途,劉稻香鮮少的不安了。

她低喃著,幽幽歎息聲,被微涼的黎明悄悄壓下。

噠噠的馬蹄聲再次在劉稻香的耳邊響起,此時,她已坐上了馬車,鞭炮對她十分依戀,不肯隨了其它馬匹吊在後頭,由仆人們騎著。

無奈之下,張裕德隻得騎著鞭炮隨著劉稻香的馬車跑著。

“你這馬兒真看不出,是個強的!”

他拿著金絲烏龍鞭,甩得啪啪作響。

鞭炮卻是歪頭瞅他一眼,從馬鼻裏哼哼兩聲,一點都不在意張裕德的作勢,依然不緊不慢地跟在劉稻香的馬車旁。

原本有些情緒低落的她,見到自己的小馬駒如此通人性,不由心中又高興了幾分。

挑起車窗簾,輕趴在窗口,笑著對自己的馬駒兒說道:“鞭炮,真乖,回頭等到了北地,我找個空閑給你買個馬場,讓你成日裏能在裏頭撒野。”

去了那繁華之地,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麼隨意使小性子了,自己做不到的事,隻能滿足隨了她性子的鞭炮。

當一眾人等到達碼頭時,已是卯時末,八月的太陽性子太烈,不過才早上七點多鍾,就已曬得大地泛白。

陳氏與丁月桂早已坐了軟轎等在這邊,見到馬車過來,自然少不得又要哭天抹地一番,聽得船夫已在催吉時到了,這才不得不依依惜別。

當船隻離了碼頭遠去時,哭了半晌的陳氏,隻說了一句話:“真恨不得砸了這破碼頭!”

兩次在碼頭都叫她與親骨肉傷心分離,一次是她的大外孫女劉秋香出嫁,一次,便是她的閨女隨著夫家遠離青州,遷往京城!

兩次,都是分離,都叫她今生難以能再見兩親人。

“外婆婆,保重,我們會回來看您的!”

劉稻香突然出現在船尾處,手作喇叭筒狀,朝碼頭處大喊!

呼喊聲裏夾雜著哭聲,陳氏的心猛地一疼!

“稻兒!”

陳氏哽咽著喊出兩字,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不舍已化著熱淚從眼裏洶湧狂奔而出。

她隻覺得整個胸口都被堵得嚴嚴實實,唯有嚎頭痛哭才能宣泄心中的離愁。

淚水模糊了劉稻香的雙眼,她親親外婆婆,自打她頭回見到這個便宜外婆起,這位老人待她就隻有滿滿的溺愛,更莫要說拿重話嗬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