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稻香三姐妹在一旁,同樣驚訝劉大富突然戰鬥力爆表。
當然,更多的是樂嗬。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更何況是小女子的她們,報仇是分分鍾鍾,見縫插針。
“老爺,姑娘們,夫人打發奴婢來稟報老爺,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夫人問是否可以開飯了。”來的是張桂花身邊的碧羅,麵上不顯,波瀾不驚地稟報。
對於前廳裏發生的事,視而不見,好像剛才,這一大夥人都是在談天說地來著。
碧羅的出現,讓這場鬧劇及時收場,至於碧羅什麼時候到的廳外,沒人會去問這個蠢問題。
劉稻香朝碧羅招招手,說道:“剛才我奶站起來時,一時不穩,跌了一跤,你請了她下去收拾一番,待會直接引了我奶去花廳吃飯。”
她這是暗示碧羅,讓自家娘把飯菜擺去花廳。
她家與老宅的人不熟,沒必要去內院吃。
碧羅自然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笑眯眯地應了,這才請了劉齊氏先下去。
劉稻香想了想,吩咐身邊的青梅道:“你親自跑一趟,問問外婆婆,她那裏可有新的衣裙,我瞧見我奶剛才的衣服皺得太利害了。”
能不又髒又皺嗎?
她先前打滾的那一片木地板,幾可照人了!
一眾人眼見這裏沒什麼事了,便都移步去了花廳。
沿著抄手回廊行至花園裏,穿過水榭長廊,又繞過了假山菊林,遠遠瞧見一座屋子,青琉璃,朱漆門,雕欄畫柱!
劉旺貴心中震驚不已,沒想到張裕德家如此富有。
回字形木門打開,四下非常敞亮,走進花廳,還能聞到淡淡的菊香,清新、淡雅、脫俗......
劉旺貴心下想著,這才是文人墨客該住的地方。
廊下候著的小丫頭快而有序地動起來,很快,在花廳裏開了兩桌。
“劉老夫人來了。”廊下聽差的小丫頭脆聲喊道。
劉稻香等人回過頭來,一身寬鬆的亮緞醬底富貴暗銀紋長禙,劉稻香一眼便瞧出來,這是丁月桂給自家外婆新做的秋褙,卻不想拿來給劉齊氏穿了。
陳氏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早不似從前那般枯瘦,身子隨著日子好過,越發發福了。
因此,劉齊氏穿在身上才顯得不太合適。
劉齊氏笑眯眯地抬腳走進花廳,這身新衣裳算是白得了,上回在黃府時,她就瞧見黃大夫人穿過這種光亮亮的緞子,聽說,要一兩銀子一尺呢!
她琢磨著,這身衣服不去死當了,回頭叫金釵給她改一改,以後回去,穿了去見那些鄉紳夫人們,又是極有麵子的一件事。
總而言之,劉齊氏就沒想過要把這褙子還給人家。
“老夫人、兩位夫人來了!”又有小丫頭進來給劉稻香等人稟報。
劉稻香聞言眼中精光微閃,眉開眼笑地拉著自家兩姐妹迎了上去,在經過劉齊氏身旁時,隻聽她笑道:“聽說娘上回給外婆定做的衣裳取回來了,外婆今兒個見客,想必是會穿的。”
她特意把個“客”字咬得極重。
劉秋香不過是眨眼間,就領悟了,跟著笑道:“聽說是在錦繡閣做的呢!”
“錦繡閣,我咋覺得這麼耳熟?”另一旁的劉春香也跟著湊熱鬧。
劉稻香低頭淺笑看向她,答道:“青州城最有名的衣裳坊,能不耳熟麼?”
劉春香恍然大悟,又道:“哦,我知道了,可是那個非好料不賣,非上等針繡不接,非價格不貴不售的那個錦繡閣?”
接著,又聽她皺眉道:“任她如何出名,大姐的繡坊一定會勝過她的。”
“可不,大姐,你可得加油哦!”劉稻香湊熱地朝她眨眨眼。
劉秋香不以為意,擺了擺手,笑道:“還沒正式開張,要想賽過錦繡閣,嘻嘻,路還長著呢。”
“大姐,以後我跟二姐隻穿你繡坊的衣服,放心吧,妹子我保證,每次出府玩耍必穿你繡坊的,穿出去給其她妹子瞧一瞧,別以為就錦繡閣出好東西。”劉春香昂昂地拍著自己的小胸脯。
劉稻香側目,暗暗擔心,用得著這麼使勁麼?這要是拍得不長了,以後有得自家妹子嚎呢!
說笑間,陳氏、丁月桂、張桂花三人一臉笑意地進來了。
陳氏原是不待見劉齊氏的,想當年,那是多麼的瞧不起她張家,瞧不起她這個老寡婦。
她後來轉念一樣,人家瞧不起她,那是以前嫌她家窮嘛,陳氏左想右想,總咽不下這口氣,關鍵是,手癢癢了。
正巧,青梅過來稟報,說前廳劉齊氏的衣裳弄髒了,陳氏聞言眼前一亮,打臉機會來了喲。
有機會不用,過期作廢。
於是,陳氏精神抖數地吩咐小丫頭們好一陣翻箱倒櫃,好一陣亂忙,才把自個兒收拾妥當。
劉秋香最癡迷女紅,瞧得陳氏身上的新長褙,捏著帕子柔柔一笑,問:“外婆,這衣裳以前沒見過呢!”
陳氏為了狠狠打劉齊氏的臉,特意梳妝過,隻見她頭插雙蔥杆銀枝纏花綠碧璽簪,點翠珍珠雀翅銀鈿,額係綠碧璽湖藍底暗銀紋抹勒,衣襟上別著母指大的銀枝白玉珍珠扣,穿的是一身亮緞湖藍底銀絲纏枝梅長褙,手戴碧玉鐲,實實在在一富貴之家的老夫人出現在劉齊氏的跟前。
“哎喲,親家母,聽說你先前摔了一跤,可有傷著?都怪這些小丫頭做妖,一個個都瞞著不告訴我這老婆子,若非青梅那丫頭來尋我討要新衣裳,不然,我還不知情呢!”
“良(娘),哪個不長眼的敢怠慢您,回土(頭),細(媳)婦給你把她給打化(發)了!”
頓時,花廳裏敞亮非凡啊,丁月桂的話,嚇得在場的丫頭、婆子們撲通跪倒一大片,一個個安安靜靜地,不敢支聲。
劉齊氏頓時愣住了,她驚訝地睜大了眼。
這長得跟妖怪似的張夫人,好像比上次見著時更加顯得闊氣了!
闊氣是土牛縣一帶的方言,意思是越發有錢,越發富貴了。
“養母,你幾時來了?先前媳婦陪著娘親在後院摸鬼胡子,真不知道娘過來了。”
張桂花同樣想狠狠地打臉劉齊氏,你不是最愛錢嗎?
愛錢本無錯,這世上但凡是人,又有哪個能逃開它的魅力。
但劉齊氏愛錢卻愛錯了地方,用錯了方法,張桂花的心裏不知怨氣有幾許深,她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讓劉齊氏心塞不已的機會。
就像現在,張桂花身穿素亮緞絳紫長褙,下罩白底淺紫蘭花百褶裙,頭插珍珠紅寶石花開富富金梳篦,衣襟上別著珍珠點翠芍藥針,手戴水頭極好的白玉手鐲。
正端莊大方地看著劉齊氏。
這讓劉齊氏心生自卑,今兒,她已經把自己最好的行頭都戴出來了,除了那青玉簪子外,她頭上帶插著一根繁紋中指粗的金簪,讓人一眼便能瞧見那簪子的分量十足,又特意戴上了她最喜歡的蜜蠟耳珠,這是黃大夫人在她年輕地時候,賞給她的,劉齊氏一直舍不得戴,今兒為了彰顯自家的底子,特意翻出來的。
她的手微微往衣袖裏縮了縮,那一對金鐲子瞧著好大好有份量,其實,不過是空心的,明眼人不過輕輕一掃,便能瞧得分明。
劉齊氏不敢直視這母女倆,目光躲閃,不知為何,這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剛入黃府當差的那會兒,那時,她的爹還沒有當上管事,她覺得自己就像臭水溝裏不起眼的小老鼠,但凡有人看見,總是用鄙夷地目光瞧向她。
劉稻香驚訝地發現,劉齊氏的背不再那麼挺得筆直,微微向下彎了彎,幅度很少,可敏銳的她,還是發現了。
好看的嘴角掛起了一絲淺笑。
就說嘛,人隻有對比,才會明白誰才是珍珠,誰又是魚目。
她想,劉齊氏這一次應該能夠清楚地意識到,她們這一房,現在與以前被劉齊氏搓磨的日子,早已有了雲泥之別。
張桂花的眼裏閃過一絲得意,終於,翻身了。
曾經,劉齊氏就像一座老佛爺,狠狠地壓在她的頭上,她,這回,終於揚眉吐氣了。
精明如張桂花,笑得越發開心了,劉齊氏越是沒有氣焰,她的心情越好,隻有將劉齊氏這做妖的惡婆子打壓到泥漿裏,她才會覺得四周一片清爽。
“對了,秋兒,稻兒,春兒,娘也給你們定了東西,那錦繡閣的主人才從楚地回來,帶回了一批上好的湘繡,我叫人定了幾個屏風,明兒上午,錦繡閣的人會帶著花樣子來咱府上,回頭,你們自個兒挑些自己喜歡的。”
劉秋香眼前一亮,拂掌道:“娘,聽說湘繡繡出來的東西,能夠以假亂真,非常漂亮。”
張桂花旁若無人地笑道:“是呢,你雖然請的是蘇繡娘子,可也莫小瞧了這湘繡,我已經悄悄派人打聽過了,那錦繡閣的主人,應該是想去楚州請湘繡娘子,不過,好像沒有成!”
劉秋香又答:“早有聞湘繡繡出來的東西很有神韻,隻是咱們青州離楚州終歸遠了點,即便有湘繡品流來青州,也算不得頂好的,這回托娘的福,終於能見到精致的湘繡了。”
雖然兩人的對話裏沒人提到湘繡有多貴,但不用擔心,誰叫劉齊氏是在黃府長大的。
這點眼力界兒,大家還是蠻相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