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發討厭自家二兒子,帶了一大家子來老宅吃住,也沒提過出半分銀子,不然,也不會逼得他家老婆子出此下策。
“我去東廂房看看,智兒,你娘在後廚房裏,你自個兒尋了她,讓煮個雞蛋滾一滾。”
這事兒就這麼不了了之了,劉智財這打算是白挨了。
他緊緊的握住自己拳頭,腦門處的筋突突直跳起。
忍,他除了忍,沒有旁的了。
他還有娘,姐姐,弟弟要顧著。
他恨,恨不得弄死劉仁貴這個親爹與翠柳這對狗男女。
他怨,怨自家娘當初事做太絕,不肯人情留一線。
他惱,惱自己年紀不夠,惱自己還隻是個學生,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他連縛雞之力都沒有。
劉大富去了東廂房,沒過多久,東廂房傳來一陣摔碟子砸碗的聲音,接著,又傳來一陣鬼哭狼嚎。
劉稻香一家子站在一旁做壁上觀,看劉大富拳打劉齊氏,腳踹劉小蘭。
一家人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去幫忙,到是幾位隨身伺候的姑姑們,生怕劉稻香這邊的女眷受傷,忙忙護在了身前。
劉春香咂巴咂巴小嘴,與劉稻香咬耳朵:“二姐,二姐,你快看,爺這一腳沒有落在實處,啊,這一巴掌要是我扇過去,保準那老虔婆的滿口老黃牙都掉光。”
劉稻香聞言,默默無語望屋頂,這真是她的親妹子麼?
說好的病嬌女呢?
她怎麼不知道原來她三妹的內心,住了個好強大的摳腳女漢子。
“二姐,二姐,你有沒有聽我說,都說了,讓你跟大姐一起學習武......”
劉春香的遊說才開了個頭,劉稻香已伸出小手捂住她的小嘴,壓低了嗓門壞壞一笑:“三妹妹,你不會想讓娘罰你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做繡活吧,你二姐我,好歹還有廚藝安慰娘親,三妹妹啊,你呢?”
拿拳腳功夫去安慰張桂花?
光想想,就能醉得人不要不要的。
好在張桂花的心神,此時被劉大富發怒的樣子給吸引住了,能看到多年來一直囂張跋扈的劉齊氏吃癟,張桂花的內心,莫名的有一種興奮,激動的快感!
劉稻香朝自家三妹妹眨眨眼,見她懂了,這才鬆開了小手。
“二姐,你擦的什麼香?怪好聞的。”
劉稻香伸手放在鼻前聞了聞,自已完全沒聞到。
“是一盒枙子香膏,我回頭讓青梅再找找,看有沒有多的,對了,你也可以讓之初、昔孟看看你的小私庫,估計你也收到了,聽春嬌說,這是蘇公子送來的年禮裏頭的,又說,是京城那邊才時興起來的小玩意兒。”
像這種送閨閣女子的年禮,多半就是胭脂水粉,再好點就是衣料子或頭飾之類,大家的都差不多,這些都是寫在年禮單上的,算不得私相授受
劉春香歡快地答道:“真的, 回頭我讓那兩懶丫頭找找。”
劉大富氣得拿九火銅煙杆狠狠地拍劉齊氏的背。
他好不容易有了理由把劉三貴一家子請回來,就是為了修複兩家的關係,隻要走得親近了,不再像以前那般處處為難這兩口子,劉三貴還不得認下他家這門宗親?
再說了,他也不想自家爹娘九泉之下見了不得安寧。
一想到這兒,他的腦門子越發痛得利害,誰不知他養兒家發達了,再加上劉三貴願意幫襯著晚輩們,這都讓劉大富心裏很欣慰,這養兒沒白養,可是,自家老婆子太不讓人省心了。
“你這死老婆子,不就是仗了黃府的勢嗎?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的兒子、孫子,如今都有出息了,你還到處得瑟自己是奴籍出身,這不是給你兒子、孫子招禍嗎?”
對於自己的小兒子,劉齊氏很在意,但她不苟同劉大富的這意思。
“哼,都說大樹底下好乘涼,我兒有黃大人照拂,前途一片光明,更何況, 你懂個啥玩意,隻要我兒中了舉子,便可拜了黃大人為師,做他的門生,我哥說了,入了仕也是要講究一個好漢三個幫。”
這意思是大家都是熟人,以後入朝為官,也可以互相照應。
劉稻香暗讚劉齊氏的大哥還有些腦子,這與劉三貴的想法不謀而合。
不過,聽劉齊氏的意思,她隻在意劉旺貴的前途,想來也是,劉旺貴若為官了,可以為她請封誥,可沒聽說孫子繞過親娘老子,為祖母請封誥的。
劉齊氏說這話時,眼裏盡是不屑與冰冷,她就是看不起劉三貴一家子,一個野種罷了,更何況妻家還是商戶。
都說仕、農、工、商,這商家就是排在最後麵。
她是不會承認自己羨慕劉三貴家的富裕。
張桂花瞧著這也不是個事兒,見兩人停下打鬥,隻是在那裏爭吵,便道:“爹,您老的心意咱領了,您也瞧見了,這一大幫子人在這裏吃喝,可不得忙壞了大家,不如,就讓三貴他們三個留下吃杯水酒,我們娘幾個先回家去了。”
劉大富一心想修複兩家的關係:“那怎麼行?本來就是一大家子團圓,你大哥大嫂她們不曾回來,若你們還不留下,這家中越發冷清了,我也年過半百了,不知哪一天就凍死過去,能多過一個團圓日,我就是賺了。”
張桂花在盧姑姑、唐姑姑的指點下,這說話辦事,早已非吳下阿蒙:“爹,實在是我們留下也沒什麼意思,白白給添了不少麻煩,本來,我們在家也準備了午食,隻不過爹去得正巧,又想著年三十,本不想讓爹心中不快。”
張桂花看著這一家子亂成一團,就覺得很糟心,若非劉三貴先前堅持,她也不會帶著一家老小冒著寒風到這裏受罪。
來老宅也有小半會兒了,不見劉齊氏叫人上杯熱茶,更是不見她叫人生多兩個火盆子,可憐她兩個小兒子凍得小臉冰冰涼了。
這邊張桂花堅持要走,那邊劉小蘭忿忿地說:“都是你們,誰叫你們來我家的,我家不歡迎,全都是些掃帚星,要不是你們,我娘才不會受這罪......”
“啪!”劉大富氣紅了眼,心頭怒火直衝頭頂。
揚起大手,就給了劉小蘭一耳刮子。
劉稻香在一邊咂咂舌,太不勻稱了,要是再在右邊補一巴掌就更完美了。
“爹,你居然舍得打我?娘,你看看爹,莫不是中邪了?”劉小蘭先是刺耳的尖叫,然後又朝劉齊氏告狀。
中邪?
有這麼咒你親爹的嗎?
劉稻香才這麼想著,劉大富又給劉小蘭右邊一大耳刮子。
大過年的,就該養得白白胖胖的嘛,看到腫如包子臉的劉小蘭,劉稻香的心情莫名的好了不少。
“娘,要不咱們還是留下吧,免得讓咱爹和爺為難。”
這話不大不小,剛好讓劉大富、劉小蘭與劉齊氏聽到。
“什麼?”劉齊氏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貓,突然叫起來。
“啊?”劉稻香一臉懵了,反問劉大富:“爺,我是不是又講錯話了?”
聰明如她,狠狠地咬住“又”這個字。
劉大富聽在耳裏可不是這麼回事了,什麼,又講錯?
這麼乖巧、聰慧的孫女,打著燈籠都找不到,隻有眼前這被豬油蒙了心的老婆子才會覺得不好。
要劉大富自個兒認為,親近劉三貴一家,遠比去舔黃府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們的腳,要來得舒服多了。
他打心底憎惡劉齊氏去討好黃府的主子,也沒見那些個主子真幫了她啥忙。
劉大富是地地道道的農家漢子,在他的認知裏,親情最重要。
而劉齊氏本就出身黃府,這做下人的即便被放出來了,可骨子裏還是認為,黃府才是與她最親近的,再說了,劉齊氏不認為,自家兒子有出息了,依附黃府有什麼錯?靠上了黃府,這是明擺的前途一片光明。
“葉兒,扶了老夫人回屋歇著去,從東側門進去,莫要走正門,免得嚇壞了家中的客人。”
劉大富越來越討厭劉齊氏,也不願意用她買的很多東西,隻不過,以前,他的三個兒子都聽自家老婆子的話,壓根兒就不聽他的,劉大富其實也很擔心兒子們不給他養老。
今兒,劉三貴的話,就像一枚鋒利的針,紮穿了個大膿胞——忍了幾十年的劉大富,這一天覺悟了,他不想再忍了!
“劉大富!”劉齊氏目光陰冷地瞪向他。
那威脅的眼神,不言而喻。
劉大富冷哼一聲:“滾回屋去!不要以為老子怕了你,黃府是那麼好靠的嗎?被放出來的仆人就隻有你一個嗎?也不用你那豬腦子想想。”
他隱約聽裏正說起過一些大宅門裏的事,他不想自家好端端的兒子,被人做了棋子。
當然,劉大富還是看輕了這裏頭的陰司,但不妨礙他起了防備的心思。
因此,劉齊氏隻要提到黃府如何如何好,要幫兒子謀劃前程,他總是會潑冷水。
劉齊氏心中的恨意滔天,暗中把劉稻香她們給狠狠地記上一筆。
她卻不知,如今的劉稻香壓根兒就不把她放在眼裏。
劉齊氏的宅鬥手段,在她眼裏那就一個渣。
“還不給老子滾回屋去?你以為你還能找你哥撐腰,都老不死了,你哥也不會管這麼多了,我就是打殘你,你哥保管不會說什麼,哼,你要是再不清白,我就是休了你,你哥也無法可說,還得低聲下氣地來求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