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回來了?”在客棧等了許久的薛大河正準備出門尋兩人。
“啊,哦,剛回來。”劉稻香突然有種被抓包的感覺,好像自己做了什麼羞人的事,可她明明什麼都沒幹。
蘇子燁的眼裏閃過一絲惱意,很不待見薛大河。
進孝和青梅本在後頭跟著,他見薛大河出來,忙走了過去招呼他:“劉二姑娘今兒回來時,正好遇上了我家爺,在酒樓吃了個便飯,對了,你吃過飯了沒?”
薛大河忙點頭,說他吃過了。
劉稻香見他尋了出來,又見時辰不早了,這才辭了蘇子燁,帶著青梅、薛大河進了客棧。
進孝覺得這事是自己沒辦妥,因此,期期艾艾的挨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問道:“主子,咱們回去麼?”
“你說呢?”蘇子燁白了他一眼。
濃濃的火藥味,冒了進孝一臉。
他伸手摸了摸自個兒的鼻子,看來,自家主子心裏很不爽呢!
少年情懷,正花前月下,突然殺出一隻馬蜂來......
想想就覺得畫麵太美,不敢接著再想了。
翌日一早,薛大河就來回稟,說是她爹派來的牛車連夜趕來了,現已把糧食都裝好,隻等劉稻香點過數,就可以起程回家去了。
這事兒看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耗時間,好在有青梅幫她,兩個人花了不少時間才把數點齊了。
三人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即啟程回家去了。
到家以後的事,就交給劉三貴去處理,張桂花早已熬好了濃濃的雞湯,隻待她洗漱好,狠狠地吃了一碗雞湯麵。
而她買回來的糧食也已入了倉庫。
“娘,咱們的糧食怎麼不拉去鎮上?”劉稻香不解,不是用來賑災的嗎?
張桂花欲言又止。
劉稻香又吃了一大口麵,這才問道:“娘可是有什麼為難之處?”
“還不是你爹,他覺得即然是各家賑災,不如幹脆分開在各處賑災就好,省得拉到鎮上費時費力。”張桂花沒有說的是,高九同劉三貴後來通了氣,說是那個什麼鎮長聽到這事兒後,就想讓鄉紳們把糧食集中到一起,由他派人來管理分發。
劉三貴當時聽了就覺得有貓膩。
“嗯?娘,咱爹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劉稻香才不信這個理由。
張桂花被她再三追問下,招架不住地說道:“還不是怕那個貪心的鎮長往這糧裏摻砂子,摻陳年黴米。”
真夠陰損的。
劉稻香聽後便不再提這事。
米拉回來裝好後,劉三貴出門找裏正去了,裏正手下管著幾個村子,差不多有三四千人,兩萬斤米攤到各戶頭上,還真的分不了多少。
好在裏正手下的村子裏,不止劉三貴一個土財主。
轉眼又過了兩日,劉稻香身上的泛意已去,又活蹦亂跳的了。
她白日裏閑著無事,就去新院南倒座那裏湊熱鬧,跟村裏的小姑娘們說說笑話,又或是聽她們說些八卦,這樣悠閑的日子叫劉稻香覺得很舒坦,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旱情依然在繼續。
傍晚的時候,薛大嬸正將將把飯菜擺好,劉稻香一家子剛坐下來準備吃晚飯,就聽到院子門被人擂得呯呯作響。
陳氏正坐在那裏哄著兩隻小的吃飯,聽到這聲音不由皺眉說道:“這誰啊,把門敲得這麼重,不知道的,還以為來人跟咱家有仇呢。”
劉稻香夾起一塊蒜泥黃瓜放嘴裏,這還是她從府城帶回來的,家鄉現在都遭了幹,除了紅薯葉還見天的綠著,所有的菜都幹死了。
“春嬌,去看看是誰來了,這也忒囂張了點,當是自已家麼?”
春嬌領命去開門,屋裏,張桂花開始數落劉稻香了,無非就是要學著懂規矩點,別一點到晚還跟個野小子似的,一想起自家二閨女的野性,張桂花心裏就埋怨劉齊氏當初太過刻薄,若不是被逼無奈之下,她家二閨女怎麼會去外頭做貨郎,走家竄巷的收雞蛋,就為給家裏掙幾個錢貼補用。
如今年歲漸大,養成的野性子卻再也改不回去了。
劉稻香聽得很心煩,但母上大人是真心為她好,隻能忍耐再忍耐。
正當她快忍不住了時,聽到春嬌驚訝地喊道:“劉老夫人。”
雖然劉三貴還姓劉,但她的主子們明裏暗裏隻認劉大富這位老實巴交的漢子當爹,而其他人......
因此,春嬌才會在老夫人三個字之前加上個“劉”姓,客氣而疏離。
劉齊氏在門外時,早已聞到屋裏飄來的肉香味兒。
一時饑腸鳴鼓,恨不得立馬衝進去把那些菜全都端回家。
春嬌的喊聲提醒了她。
她的三兒子已經不是當年老實聽話的三兒子了,哦,不對,那就不是她親生的。
她再也不能拿“親娘”這個身份去壓製這個越來越發達的三兒子了。
劉齊氏吊著一雙眼,板著一張老臉,伸手把春嬌往旁邊一拉,低聲罵了一句:“好狗不擋道,沒眼力界兒的下作東西。”
“你!”春嬌平日性格活潑開朗,卻並不算潑辣,更不曾想,劉齊氏罵得如此難聽。
一時氣得直跺腳,又想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回她,更是暗下決心,以後要向自家姑娘看齊,絕不讓壞人踩在頭上。
劉齊氏心裏惦記著劉稻香的飯桌子,今年遭了災,她大兒子說府城那邊的情況不行,說是她的那處小莊子今年收成不行,之前來信催她捎銀子去,她好不容易把首飾當了不少,這才湊足了銀錢捎過去,哪裏還有錢買肉吃。
憑啥她家吃糠咽菜,她拉扯大的劉三貴一家子吃香喝辣的,在這遭災的年份,憑啥他家照樣過得很好。
劉齊氏認為很不公。
她邁開步子想快些走去堂屋,說不得還能吃個肚飽嘴油。
一隻小手猛地扯住她的右胳膊,劉齊氏回頭一瞧,頓時火冒三丈,把右胳膊一甩,順手又是一推,拉住她的春嬌連連後退好幾步。
她氣紅了小臉,急吼道:“站住!”
劉齊氏朝她狠狠地呸了一口:“什麼玩意兒,你們老爺都不敢這麼待我,你一個下賤人居然敢來拉扯,我這身綢緞衣裳扯壞了,賣了你都賠不起。”
她一邊咕嚷,一邊迅速衝進了堂屋,屋裏的肉香味兒更濃,聞著這味兒,不用說,肯定是稻香那死丫頭親自下廚了。
劉齊氏冷笑道:“喲,三貴啊,你可真孝順啊,我跟你爹在家吃糠咽菜,你在家吃香的,喝辣的呢,可憐你爹一直惦記著,生怕你家的雞、豬都給渴死、病死了。”
有這麼咒人家的?
劉稻香把小碗一擱,正欲還嘴,一旁的劉秋香連忙拉扯她,小聲勸道:“你消停些,娘為了你的性子,可沒少上火,至少,在娘看得著的地方,你還是不要隨自己的性子了。”
劉稻香翻了翻白眼,壓低了嗓門答道:“那豈不是很吃虧?”
劉秋香笑答:“你就當她在放屁好了,左耳進,右耳出,再說了,她如今也不敢明正言順的拿咱家的東西了。”
劉稻香想想覺得有道理,深吸一口氣,壓下自己心中的怒火。
她也不知怎麼回事,見到劉齊氏心中就窩了一把火,更是不耐煩見她。
劉稻香不想讓張桂花擔憂自己婚事,聽話的拿起碗筷繼續吃飯,今兒她家殺了一隻閹雞,她下廚做了一道大盤雞,夠辣,夠鮮。
她夾了一塊雞肉正準備嚐一嚐,誰知劉齊氏瞧紅了眼,突然瘋子般衝過來,伸手一把拍在她的小手上。
“我讓你吃,你這個沒良心的狗東西,教唆你爹不孝,把你浸豬籠都是輕的。”劉齊氏這一巴掌,可是下了死力氣。
筷子上的雞肉落在桌麵上,隨之又滾落到劉稻香的衣衫上,淺綠色的衣擺一角頓是染上一團黑黑的汙漬,而她細膩、光滑的手背上留下一塊刺目的紅暈,在眾人的視線中快速腫起來。
無妄之災!
眾人先是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
劉稻香的俏臉早黑如鍋底,一雙好看的杏眼直噴火,怒視正在罵她的劉齊氏。
都知道劉齊氏來者不善,隻是誰都沒想到,她會把怒火撒到劉稻香這個無辜的小姑娘身上。
劉三貴和張桂花頓時坐不住了。
兩人跑到劉稻香身邊,一個心疼地拿起她的手吹著,一個隻喊閨女莫氣壞了身子。
劉齊氏看到劉三貴夫婦隻顧去看那小賤人,而無視她這個養母的存在,心裏的火燒得更旺了,伸手又想朝劉稻香的臉上扇去。
隻是......
她抬起的手高高舉起卻怎麼也放不下,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緊緊地抓住她的小臂,那隻手不難看出保養得不錯,隻是那手上的糙縫,無聲表示,這雙手的主人,曾經吃過很多很多苦。
“劉齊氏,你這個老不死的。”陳氏一聲怒吼。
劉三貴是養子,她女兒是養子媳婦,下麵的又都是孫子輩,吃了虧也不敢真的把劉齊氏怎樣,劉齊氏也是因為仗著這一點,才狠狠地打了劉稻香,她以為打了也是白打了。
但她忘了劉稻香家還養了一寶--陳氏,這個最疼劉稻香的老人。
其他人輩份小,不敢拿劉齊氏怎樣,但陳氏不同,她們是平輩,又是張桂花的親娘。
劉齊氏扭頭又是一呸,張嘴罵道:“陳氏,你這個老寡婦才不要臉呢!”
陳氏平日待人很溫和,眼看自已親親孫女挨了打,早就氣紅了眼,她等的就是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