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張桂花帶著兒女們一大早就起來了,早飯時,她坐在桌前緊張地問劉三貴:“孩子她爹,那些官差真不會來了?”
劉三貴夾了一塊削皮爽脆黃瓜放嘴裏,甜甜酸酸又很清涼,吃到嘴裏真的很舒坦。
他微微眯起眼又夾了兩塊放嘴裏嚼著,直到張桂花神色十分不耐,這才答道:“孩子她娘,你瞧我都不急,你急個啥子勁?”
正在喝白粥的劉稻香,眼珠子轉了轉,笑得十分狗腿地問:“爹,是不是事兒辦妥了?”
“嗯,說起來,咱們村可得好生感謝蘇小公子。”
這事兒還與他有關?
劉三貴也不待家人再問,自個兒說了起來。
原來,那日蘇子燁得了消息後,便暗中使人去與青州城的知府通了氣,不過是半日的光景,土牛縣的縣令便收到了上頭傳來的指示。
縣令接到消息後,對來人說道:“原本,我還正在查這趙一腿,聽說他與京城裏的貴人有關係,我這才令人打探出,趙一腿的貴人與咱們的主子是對頭,你即便不來,我也是要將他收監立案的。”
這個縣令想借這事討好最頂上的頭頭,雖說在大人物裏這隻是芝麻點大的事,但他這是示好,是投誠,隻要討了那位的歡心,這升遷是必然的。
來人是一位青衣中年男子,留著短須,五官較平,就是那種很普通的長相。
隻聽青衣男子打了幾個哈哈,說道:“你的忠心,上頭知道,一定會論功行賞,你大可不必著急,隻是,聽說平王爺的二兒子微服來了青州,所為何事,上頭沒有明示,我家老爺讓你不要輕舉妄動,小心被那廝捏住了把柄。”
縣令心中猛地一驚,後背一陣發涼。
他叫人去鄉下強行征稅不知算不長?
今年可是大災年!
縣令的心裏拔涼拔涼的,又不好跟眼前的明言。
他怕說了,自己今天晚上就會被人給弄死,懷著僥幸心理,他想說不定平王爺的二兒子並未注意到他這山旮旯彎裏。
“是,還請先生幫我多多美言幾句,我這就叫人去把趙一腿捉來。”
縣令一下令,住在劉稻香隔壁鄉的趙一腿當天下午就被官差給帶走了。
張桂花聽到這兒,愣了半晌後,才恍過神來,傻愣愣地問道:“這就完事了?”
她再一次很明確地感受到了,錢與權的差距!
劉稻香微微眯了眯眼,她敢打堵,自家便宜爹絕對是故意這般作為的。
她伸手搖了搖張桂花的胳膊,嬌憨憨地笑道:“娘--!”
一聲娘被她叫得九曲十八彎,惹得張桂花一顆心立馬撲到她身上。
“閨女,咋地了?”
“娘,沒啥,隻是覺得趙一腿再橫,不過是那京官小妾的娘家人,做不得正經親戚,也就是能嚇唬嚇唬平頭老百姓,真要碰上了硬茬子,還不得栽了。”
她又扭頭衝劉三貴撒嬌道:“爹啊,你可得努力喲,咱幾姐妹往後嫁人能不能過好日子,可得看爹你威不威武了。”
她的話讓張桂花瞬間明了,同時又讓她心疼得不行,自家二閨女才多點大,就知道拐著彎兒勸人了。
張桂花答話:“你爹往後能不能威武,娘不知道,不過,你們放心,以後若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定要叫了咱全村人打上門去,包吃住,包來回路費,出了力的更是要給一份辛苦費。”
所以,娘疼閨女是最不講理的。
一直沒吭聲地劉秋香聽得發暈,娘,你都說咱二妹妹嫁人之路遙遙無期,你還忒麼的如此個撐腰法,還叫她二妹能不能好好的做個書香門第家的姑娘?
劉稻香伸手托腮低聲笑個不停,自家娘就是護犢子。
而劉春香最感興趣的還是那縣令最後怎了,會不會還來村裏逼著大家夥兒交稅。
劉稻香敢打賭,這小丫頭的重點是在有沒有熱鬧瞧。
對於交稅是不是很痛苦的事,一個四歲的小姑娘能知道什麼。
劉三貴被她鬧得不行,又聽張桂花在笑罵自家兩個大閨女沒臉沒皮,聽說嫁人的事都不會臉紅。
劉秋香:咱都有未婚夫了,嫁到夫家是遲早的事,所以,她為啥要臉紅?
劉稻香:不就是嫁人麼?雖然上輩子沒幹過這事,但那是個很和平的年代,沒嫁人不代表就不能談個情,說個愛,所以,她為啥要臉紅?
劉春香:完全聽不懂娘和姐姐們在說什麼,嗯,還是催了爹爹快些講故事。
劉三貴正了正神色,說道:“這事兒是真的要謝謝蘇小公子幫忙,不然,這十裏八鄉今年還不知有多少人給餓死,趙一腿收了監後,昨兒晚上,那位縣令就丟了烏紗帽呢,聽說被革職了。”
劉稻香問道:“是啥原因啊?”
“強征苛捐雜稅,聽說當今皇上早就聽說咱們這一帶遭了災,在水患之後就下了令,減輕咱們這一帶的稅,可是這縣令欺瞞不說,更是不顧後來的旱災,強征全額稅,半點都不講良心,好在蘇小公子早已暗中把這裏的事寫了折子送去了京城,這不,聽說今兒會出告示,說是咱們這一帶遭了災的,連免兩年的稅呢!”
其實上梁很正,耐何下梁想歪。
張桂花驚乎:“我說你昨兒晚上怎地那般晚回來,這段時日總個神神秘秘的,問你呢,你又啥都不說。”
劉三貴笑道:“不說你還能睡個安穩覺,說了,嘿嘿,你還不得跟著我急得嘴上起泡?”
劉稻香三姐妹坐在那裏被灑了一身狗糧,真是秀恩愛......
“爹,你跟蘇小公子聯係了?”劉稻香問他。
劉三貴答道:“是高九來找了我,說是上頭知曉了這裏的事。”他伸手指了指天上,意思是這事兒傳到了當今皇上的耳朵裏。
“我這才知道原來是蘇小公子暗中幫了忙,高九說了,那縣令的後台硬,一般人是掰不倒的,這也是為何,明知是災年,他依然敢強行征稅,即便抓住了錯處,也隻是丟了烏紗帽。”
劉稻香瞬即明了,縣令那種人,隻怕手上沾了不少官司人命,即然不能要了他的命,那肯定是有人在暗中保他。
又過了幾日,劉三貴再次帶回來了一個消息。
“先前不是跟你們說了麼,那縣令丟了烏紗帽,隻是有人保他,這才沒有入獄,不知怎麼回事,在他帶著一家老小回老家的路上,聽說遇到了水賊,一家老小全都給淹死在了江裏。”
劉稻香默了!
果然壞事做多了要遭報應了。
而蘇子燁此時正在花園小亭裏聽著進孝的彙報。
“主子,一個後患都不曾留。”
世人都說他家主子高冷,誰又知他殺伐果決呢!
“全部?”
“全部,當時是在江中心,一個都不曾逃脫!”進孝回答。
蘇子燁拿著紙扇輕搖,一雙星眸遠眺,墨眉緊攏,不知在想些什麼。
進孝見他不說話,又道:“那個趙一腿的案子,已經暗中做了手腳,被判了流放。”
趙一腿和那個縣令都是罪有應得。
“進孝,明天拿了任命書去衙門走一趟。”
蘇子燁在大年初一設計了金鑲玉,一個番邦公主的身份很容易被人鑽空子,蘇子燁在金鑲玉與蘇子泓在賜婚之後,接到了他四堂哥,也就是當今聖上的第四子的暗示,讓他找了機會離開京城,借此先遠離這兩人,再徐徐圖之。
因此,他才有這麼一說。
沒錯,蘇子燁身上又多了一個正五品衛所千戶的頭銜,另加封正四品明威將軍,明威將軍不過是散授,算不得正職,他的正職是青州城的千戶。
不過,大家可以稱蘇子燁為千戶又或是明威將軍
“還有,讓人盯緊了京裏,我不想人在外頭,待我有成後回去,已經有官妻在家門前等著了。”
進孝離開的腳步一頓,又轉身回來低聲問道:“主子,劉秀才頭腦不錯,不如......”
他想說,不如給劉三貴的成績添上一筆貢獻,這樣一來,他將來考舉子大可不費吹灰之力。
蘇子燁一臉淡然地朝他揮揮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後又說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因縣令一事,隻怕對方把視線盯在了此處。”
這一連串事裏,是有劉三貴的功勞,隻是,他不過一毫無背景的秀才,被人弄死很容易,這功勞,隻能暫時隱下。
蘇子燁走一步都要算上好些步,怎麼可能把劉三貴白白亮出來,叫對方害了。
“等等。”
進孝再次折轉身回來,如此三番,他並無不耐,依然一臉恭敬地作揖:“主子可是有何吩咐?”
“土牛縣一帶今年先遭水患後又鬧旱情,想來這一帶的老百姓日子過得艱難。”若非蘇子燁在劉家老宅住過一段時日,肯怕他真的無法考慮到這一點。
人,總是隻有經曆過了,才會成長起來。
蘇子燁也不例外。
因此,隻聽他說道:“傳話給高九,抽出些錢財米糧來賑災。”
他這是給劉三貴搭橋,就看他會不會做了。
進孝心中明了,暗思,一會兒吩咐人傳話時,要特意點上一點,免得那位劉秀才老爺太過讀死書,而不開竅。
他家主子這是給劉二姑娘的爹鋪路呢,這心思藏得真夠深。
劉稻香並不知蘇子燁打的小九九,但不妨礙她給自家老爹賺好名聲,即然名聲是考核的一部分,是不是,他家爹做的好事越多,就越容易中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