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咱家的紅薯怎麼少了這許多。”劉齊氏一下子看到地窯裏空了一大截,腦子猛地一下炸了。
劉大富狐疑地看向她:“不是你賣了?”
“你哪隻眼睛瞧見我把紅薯賣了?那麼大一堆,能不弄出點動靜來?”劉齊氏見劉大富的神情不似做假,隻是不放心,又追問:“真的不是你?”
“你咋這麼煩?說了不是我就不是我。”
劉大富被她這般逼問,很是不耐煩。
劉齊氏朝他低吼:“我咋知道你是不是賣了紅薯換了錢,拿去貼補哪個不要臉的,你又不是沒幹過這事。”
“你愛信不信,當年就跟你說了,咱倆是清白的,你還非不信,我有啥辦法?”劉大富說完,抬腳便走了。
劉齊氏看著他背影嘀咕,難道不是他?
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院子裏再次響起劉齊氏尖銳、刺耳的叫罵聲。
“劉秋香,你給我死出來。”
喊完這句,她又覺得不對。
劉秋香的性子很綿軟,到像是劉稻香那死丫頭會幹出來的事。
劉稻香正拿著一件爛衣衫裁出來的一截,沾了點溫水正在擦拭家裏的角角落落,雖然這屋子很破,可不妨礙她依然愛幹淨的毛病。
“奶,你一大早吼啥呢,咱姐去後頭喂豬了。”她拎著破布從門邊探出個小腦袋來。
劉齊氏怨恨地剮了她一眼,怒目橫眉地罵道:“吼你又咋樣,你是個死人啊,老娘喊了半天你才出來,我問你,地窯裏的紅薯去哪兒了?”
紅薯是賤物,不能做正經口糧。
但也能換些銀錢。
劉齊氏就是這樣一個銖錙必較的人。
“不還在地窯麼?奶沒去瞧?”
劉稻香拿破布隨意的擦著外門框,快要過年了,趁著今兒出太陽,她得好生打掃一下家裏。
她那渾不在意的態度惹怒了劉齊氏。
劉齊氏氣得大肆咆哮,劉稻香就那麼神情淡淡的看著她。
“奶,你還有事麼?沒事的話,我回屋打掃衛生去了。”
她不想把光陰浪費在一個蠻橫無理的人身上。
“站住,誰允許你走的?”劉齊氏越發氣得利害,隻覺得自己胸口處的怒火無處可泄,她怨毒而又狠狠地盯著劉稻香,恨不得用眼神把她釘死在木板上。
“奶,那你說,還有啥事?”
劉稻香依然神情淡淡地看向她,這叫劉齊氏的怒火好似噴進了棉花堆裏!
“我問你,地窯裏咋少了這許多紅薯?”
劉齊氏僅剩地一點點理智說明白她想問的事。
劉稻香聞言,一臉的恍然大悟:“哦,奶,你早說是紅薯少了嘛,弄得我還以為咱家進了賊呢,搞得我還在想,誰這麼眼瞎啊,放著奶房裏的銀子不偷,盡偷些不值錢的玩意。”
劉齊氏被她的話差點氣得一個倒仰,隻覺得心口被堵了,說那麼大聲做死啊,生怕賊人不知道。
劉稻香見她的臉色越來越青,心下越發樂嗬。
“哦,忘了跟奶說一聲了,那少了的紅薯是拿去喂豬了。”
“你說啥?”
劉齊氏拒絕相信她說的事實,隻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
劉稻香一臉懵懂地看向她:“我說,都喂豬了。”
喂豬了,喂豬了......
劉齊氏覺得自己的腦子裏隻有這三字在打轉!
“你......你......誰允許你拿去喂豬的?”
一想起那麼些銀錢,全進了豬肚子裏,劉齊氏就好心塞。
“奶,你又沒說紅薯不能喂豬!”
劉稻香一臉無辜地看向她,那眼神直白的告訴劉齊氏,她劉齊氏簡直就是個白癡。
劉齊氏隻覺心口這下被堵了個嚴嚴實實,指著劉稻香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奶,咱家是富戶,都用得起丫頭了,哪裏還在乎那些不值錢的玩意兒,村裏人都說了,這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咱奶可不會放在眼裏,嗯,對,是入不了咱奶的眼!”
劉稻香在氣她時,隨手又給她扔了一頂高帽過去。
劉齊氏的臉從青瞬間變白!
那狠毒地眼神,恨不得跑過去,馬上把這死丫頭片子給撕碎了。
但她卻抬不出這腳,因為,劉稻香說了,村裏人都認為她劉齊氏是個有錢的主兒。
她要是把這事鬧大了,丟人的還不是自己?
氣不順,心懷恨的劉齊氏指著劉稻香說:“好啊,沒想到咱劉家還出了你這麼個嘴利的,哼,你以為這樣說,我就不會生氣?”
翠柳這時候走了過來,伸手輕輕扶著劉齊氏的小手臂,看似勸慰,實則是添油澆火。
“夫人,您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四侄女年紀小,又沒怎麼被夫人教導過,性子自然是野了些。”
這是拐著彎兒說劉稻香沒教養呢。
劉稻香隻是一個冷冷的眼神看過去,一直盯著翠柳,她到想看看翠柳狗嘴裏還能崩出些個啥來。
翠柳被她那眼神一盯,頓時打了個冷顫,心裏犯狐疑,這四侄女的眼神咋這般嚇人?
一點都不像七歲小孩的眼神。
“你前主子沒教過你?主子之前說話,哪輪到你個婢子插嘴?”
什麼柳姨,呸!
劉稻香這話可是捅了馬蜂窩,劉齊氏本就是賤籍出身,她最恨的就是有人在她麵前提起這事。
劉稻香偏還看不得翠柳得意,這無形中,又把劉齊氏給捎上了。
翠柳還真不敢接這話了,無奈地看向劉齊氏。
“你,夫人,你真該好好教教四侄女,這般不敬長輩,將來出了門子,旁人隻會笑話咱劉家。”
翠柳的話越發叫劉稻香不喜,更是覺得這女人就是個攪事精。
但是,她的話並沒有讓劉齊氏改變主意。
隻因,蘇子燁這人!
劉齊氏就是要把劉稻香養成個野小子,這樣不知禮的女子,肯定入不了平王之子的眼。
蘇子燁代表著什麼?
在劉齊氏的眼中,那可是潑天的富貴。
所以,她壓根兒就不會去費神教導劉稻香,恰恰相反,她已打定主意,來年,要更放縱劉稻香四處野。
隻是,眼下她的心氣兒難平啊!
翠柳見劉齊氏神情變幻,但一直沒開口應下她所提之事,心下便有了計較。
“夫人,院子裏風寒,不如先回屋去,等會兒,婢子給夫人燉點老雞湯養養神。”
劉齊氏的眼瞬間亮了,她朝劉稻香罵道:“即然你不經我同意,把紅薯喂了豬,這些口糧便從你們這一房的口糧中省出來。”
劉稻香隻是一臉平靜地朝她笑笑。
誰稀罕那些飯菜了?
“聽到沒有?”劉齊氏的口氣相當惡劣,大有劉稻香不應下,她便要馬上衝上去扇她兩耳光的架勢。
好漢不吃眼前虧。
劉稻香自認小胳膊扛不過大粗腿,於是,乖乖地應下了。
應下是應下了。
等到快晌午時,張桂花收拾完菜地回來了。
劉稻香正抱著劉春香坐在廊下睡著太陽。
“娘,你回來了?”
她朝張桂花揮揮手,又看了正屋那邊一眼。
張桂花哭笑不得的走過來,順手把鋤頭擱在了台階下。
彎一腰伸手把劉春香抱在懷裏,伸手摸摸自家二閨女的頭頂:“可有乖乖在家?”
劉稻香一臉幽怨地看向她:“娘,你都叫我看著小妹了,我還能去哪?”
張桂花安慰她:“天太冷了,山裏路滑,娘怕你出事,這雞蛋的事也不急著這些天,眼看快要過年了,家裏的事也會漸漸多了,李三嬸也回來了,正巧可以教你姐多些繡技。”
轉而又想,不對!
“我說閨女啊,你是不是闖禍了?”
知子莫若母!
“娘,我哪有,就是奶問我地窯裏的紅薯咋少了,我很老實地告訴她,喂豬了,我才不像二嬸,老愛撒謊!”
她還仰起小臉,一臉的求誇獎!
張桂花越發哭笑不得,這還不得把那死摳的婆婆氣吐血啊!
“我早就說過了,你奶肯定會生氣。”
劉稻香點點頭,無所謂地答道:“氣就氣唄,她還不讓我全家吃飯呢,嘿,咋就不說讓我家搬出去得了呢!”
她覺得是不是自己添得柴不夠啊。
嗯,誰說過的?眾人拾柴火焰高?
就這麼友好的決定了。
“娘,咱不聽咱奶的成不?好餓了呢,咱能不吃飯嗎?那不是想餓死咱?”
張桂花聞言眼裏閃過一絲冷意。
翠柳與鶯兒不過是兩個婢子,竟然把自家閨女吃得還要好,穿得還要貴!
不用別人寵,自家閨女自家寵。
“你奶說的是氣話,娘這就去給你們燒飯,咱閨女想吃啥?”
“我瞧著奶前兒拎了一大塊五花臘肉回來了,娘,咱們蒸點吃吧,熏臘肉蒸了吃最香了。”
劉稻香老早就眼饞那塊臘肉了。
張桂花尋思,這臘肉她要不割了吃,隻怕將來也落不到她們這一家子嘴裏,左右不過是被另兩家給瓜分了。
不吃白不吃,張桂花決定了,以後都盡量滿足自己的閨女。
自家婆婆愛罵,有那精力罵,就由她去,真要罵個不停,大不了自家一家子全躲出去。
張桂花突然覺得,自己從前太犯傻!
劉稻香不知自家娘老子心裏這一活動,已經很愉快地做了某些能氣死劉齊氏的決定。
很快,灶屋裏傳來一叮叮當當的切菜聲,不時,又傳出勾人的臘肉香。
劉大富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看到劉稻香坐在廊下逗劉春香玩。
邁著老爺步走過去,樂嗬嗬地看著流口水的劉春香,高興地逗她叫爺爺。
“稻香,你娘做啥好吃的了?”
“蒸臘肉,奶前兒拎回來的。”
有臘肉吃是好事,總好過便宜她大伯、二伯這兩家。
劉大富也很高興,有臘肉吃啊,嗯,去村頭沽點小酒回來。
想到這兒,他掉頭就走了。
劉稻香看他出了門,一時沒轉過彎來,不知自家爺剛還說得好好的,咋轉眼就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