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齊氏出自黃府,盡管是賤籍,可嫁給三十裏村的劉大富,也算是下嫁,因此,這麼些年,她的心裏一直憋了一口氣,怎麼著,也要高姿態的告訴她的老姐妹,她即便是低嫁,即便離了那豪門大宅院,她的日子依然要比她們過得好。
劉小蘭到是聽得認真,又跟劉齊氏請教了一些大宅門裏頭的事兒,聽著劉齊氏說著那些陰私手段,心裏卻是琢磨怎麼能用在旁人身上,尤其是劉稻香那可惡的死丫頭,自從被摔打過後,次次找她的茬子都被她給糊弄過去了。
劉齊氏一邊與劉小蘭說教,一邊盤算著該把南邊的屋子都再打掃打掃一番。
到了晚飯時,她便吩咐張桂花明兒把屋子裏都掃掃灰塵,又道劉智勝兄妹將歸來,特意交待東廂房南麵的屋子更是要灑水去塵,再把鎖在箱籠裏的席子都拿出來燙了曬幹。
張桂花隻是一一應下。
月桂折枝,佳節喜至。
轉眼便到了中秋這一日,早早的,劉稻香就被劉齊氏吩咐去山上采些野蘑菇回來。
趁著早上涼快,劉稻香姐妹與早就約好的李翠花一起去後山,在經過裏正家時,正好碰到了黃小虎。
他急吼吼地喊著三人等一下,三人在門口莫名其妙的等了一下。
不時,便見到他用衣服兜著些炒花生出來了。
“來,來,來,我娘給帶回來的,味兒可好了。”
三十裏村的泥是板的,種不了花生,因此,黃小虎才有這麼一說。
劉稻香三人笑嘻嘻地接過了花生,又道她們是去後山采菇子,問他要不要一起去。
黃小虎正不耐剛歸家的爹爹考他的學問,便扯著嗓子朝院裏喊了一句:“奶,我去後山采點野菇回來給咱爺下酒。”
屁話!
三個小姑娘一水兒站著直翻白眼,誰見過就著新鮮野菇下酒的?
“哎,你們等一下,我去叫東子。”
東子家靠賣豆腐為生,手頭有幾個活錢,便也送了他去與黃小虎一並學習。
黃小虎做事風風火火,來去一陣風,不一會兒,便拉著東子拚命的奔跑過來,左手拉著東子,右手還使勁的甩圈圈,好像隻有這樣才能更快更有勁似的。
很快,兩人便到了劉稻香等人跟前,黃小虎朝劉稻香擠了擠眼,意思是咋樣?他是不是很牛?
劉稻香懶得理他,直接甩了個烏黑的後腦勺給他。
有這麼多小夥伴一起去上後山采蘑菇,不說能采到多少,大家夥嘻嘻哈哈的一陣瞎鬧,到是很容易打發時間。
轉眼已是隅中,劉稻香心中估算了一下,大約是上午十點半左右了,再過小半個時辰,村子裏便能看到炊煙了。
“哎,你們看,那裏好像來了一輛馬車?”東子爬在樹上正想采些熟透了的酸棗解饞。
正好看到村路的前方,遠遠的有一個黑影朝這邊移來。
黃小虎大咧咧地答道:“肯定不是我的,我爹娘已經回來了,大伯、二姑一家也回來了。”
李翠花回頭看了一眼,很不在意地說:“肯定不是我家。”
然後,她仰頭眼巴巴地看向正在樹上的東子,催他快些把酸棗兒扔點下來。
這會兒劉稻香也正凝神看向來路上的馬車不作聲。
黃小虎最稀罕這乖巧聰慧的小丫頭,伸手輕輕拍拍她的小腦瓜,問道:“回神了,再不醒來,可就吃不到酸棗兒了,要我說,就算是你們家的大人回來了,嘿嘿,那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劉稻香忍不住橫了他一眼,暗罵:烏鴉嘴!
上回說劉齊氏會給她二伯招二房,果然靈驗了。
劉秋香在一旁碰腔:“小虎,不許你欺負我二妹。”
“我哪有欺負她了?我隻不過是實話實說。”黃小虎可不認為自己說錯話了,更何況,他覺得劉稻香挺招人喜歡的。
就像他奶,就會時常跟他念叨,說劉稻香是個懂事的女娃,要是能收來做孫媳婦那也是不錯的。
黃大奶奶眼睛可毒了,看人很準,她就認定了劉稻香會是個好姑娘。
黃小虎當時聞言頓時臉子一垮,這都啥跟啥啊,想當初,劉稻香才屁點大的時候,他都幫桂姨給劉稻香把過屎,換過尿布。
黃小虎咂巴咂巴嘴巴,想想那畫麵實在太美太美,美得他不要不要的。
所以說,青梅跟竹馬不一定就能煮成一鍋飯。
黃小虎心裏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那邊,劉秋香已把劉稻香拉到一邊,悄悄地問道:“會不會是咱大堂哥,大堂姐。”
昨兒晚飯後,劉齊氏又把張桂花叫到跟前,細細地過問了一遍所有的事,聽到張桂花把裏裏外外都灑掃了一遍,這才放張桂花回了西廂房。
劉稻香知道這事後,心想真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不過是為了顯示她這主人的身份與眾不同罷了。
這會兒劉秋香提起這茬,劉稻香到是覺得有這可能。
她抬頭看看日頭,再對黃小虎等人說:“看著這日頭越發毒了,要不,咱們都回家去吧。”
黃小虎在草叢裏鑽了半晌,這會兒全身都是汗,又粘了許多的草屑,之前要不是舍不得那些酸棗兒,他隻怕早嚷嚷著叫大家回家去了。
“我看也差不多了,咱們把蘑菇都給稻香家吧,酸棗兒歸我們分了,對了,留上些給她倆揣懷裏。”
大家都知道劉稻香家裏的人是什麼樣兒,因此,對這樣分法是半點也沒意見。
劉稻香連連說沒那必要,今兒過節,大家特意上山忙活了大半日,正好拿回去給家裏嚐個鮮。
李翠花是第一個行動的,拿起簍子把自己的倒進劉稻香的簍子裏,笑嘻嘻地說道:“我家早上在爺奶家吃的,中午,我娘說了,要陪著爺奶一道兒去村東頭的大伯家吃,晚飯去鎮上的二伯家吃。”
所以,這蘑菇她今兒是用不上的。
“還有我的呢,小丫頭片子,哪裏來的那麼多心思,哥說讓你拿你就拿。”
也不等劉稻香再說啥,便直接把簍子裏的菇子倒給了她,完了,還拿小眼神看向東子。
劉稻香姐妹跟東子的關係一般,主要是他娘很厲害,除了裏正家的孫子們,東子他娘誰家的娃都不喜歡。
東子本還有些猶豫,見到黃小虎狠狠地瞪他,便拎著簍子乖巧十足地走了過來:“稻香妹子,我的也給你。”
劉稻香伸手一擋,把那簍子擋住了,不讓他倒進自己的簍子裏:“你不怕你娘吼?”
東子被她一問,一時左右為難,劉稻香見了越發不肯要,便對黃小虎說:“虎子哥,咱這裏的菇夠吃了,東子哥的,咱就不要了。”
“你真不要?”東子遲疑了一下,又怕她們背後笑自己小氣,因此,又追問了一句。
隻是他的語氣不是那麼肯定。
劉稻香搖搖頭,指著已經離村口不遠的馬車笑道:“我估摸著,大約是我家大堂哥跟大堂姐回來了,這會子得先回去。”
“啊,咱們得回去了?”劉秋香回頭看看滿樹泛黃的酸棗兒,有點兒不舍得。
與自己不親的堂哥堂姐相比,她更想多揪些酸棗回去解饞。
站在後山向四周看去,視野到是開闊了許多,遠遠眺望,已能看到馬車揚起的灰塵。
劉稻香發現隻有一輛馬車,想來劉喜貴與劉李氏是不得空了。
“姐,咱們回去吧,若是回去晚了,怕是會叫咱奶不高興。”
如果可以,劉稻香其實也不願意去見那不如近鄰的堂兄堂姐。
劉秋香應下,主動背起了小竹簍,又牽起了劉稻香的小手,回頭對黃小虎等人說:“咱們回去吧。”
黃小虎站在高處,看著日頭把整個村莊、田野,村路都曬得泛白,這樣的日頭沒來由的叫他掃興了,於是,招呼剩下的人跟著劉稻香兩姐妹一起下山去。
幾人回到村裏時,家家戶戶的門前已插上了菖蒲、艾條,一路上倒也碰到不少陌生人,應是村人的親朋戚友。
“秋香,稻香,你們咋現在才回來,娘不是說了麼,今兒是中秋,後山的野物正是最毒的時候,可不許你們進後山的。”
張桂花見兩姐妹沾了一身草屑回來,便知兩人去了後山,急忙放下手中的木盆,匆匆朝兩人小跑過來,一到兩人身邊,便拉著兩人上下打量一番,見兩人身上不有沾到什麼毒蟲,這才鬆了一口氣。
“娘不是說了麼,讓你們在後山腳隨便尋尋,尋著了便尋著了,沒尋著咱也不稀罕非得今日有得吃。”
她說這話的聲音壓得極低,顯然是怕劉齊氏給聽到。
劉稻香嬉皮笑臉地抱著她胳膊撒嬌道:“娘,你莫要擔心,今兒碰巧遇到了虎子哥,還有東子,翠花,這不瞧著人多,便往山上走了一點點,到也不遠。”
她又指著劉秋香小竹簍裏的蘑菇說道:“這些都是虎子哥跟翠花的湊一起了,我跟姐哪裏有那膽子去後山,娘都說了,中秋的蛇是最毒的。”
張桂花是情願自家兩閨女兩手空空回來,即便被劉齊氏罵也無所謂,隻要兩閨女不出事她就安心了。
一旁的劉秋香已經取下自己的簍子放好,這才道:“哦,娘,我們先前在後山看到有馬車朝這裏駛來,不知是不是堂姐堂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