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完話回來，黎清伊就瞧見穆岑夜沉著一張臉坐著，深黑的眼睛直直看著台上，看似認真，但黎清伊一眼就看出來，他心不在焉。
坐過去坐下，後者一動不動，連個目光都沒投向她。
黎清伊斂下所有心緒，臉上揚起一抹笑，清雅柔和，宛若蓮花。
“又怎麼了？黑著一張臉。”
這邊有些吵，她的話融入這吵雜中，不算很大聲，但坐得和她極近的男人沒道理聽不清楚。
然而他睫毛都沒動一下，更別說看她，好似沒有聽到一般，他沒吱聲。
黎清伊垂眸細想了一下，他應該是沒看到許帥的。
倘若真看見許帥，他應該直接發怒了。
穆岑夜並不喜歡她和許家的人有多接觸，哪怕是榮伊人。
思及此，黎清伊心下微鬆，解釋道：“我剛剛去上廁所了，從那邊出去的。這附近沒廁所，我就去隔壁人家借用了一下。”
穆岑夜聞言，緊抿的唇角微鬆，神色也緩和了，終於舍得把視線從舞台移到了她的身上，“下回記得等我回來，和我說一聲。”
他厭極這種忽然看不到她的感覺。
當年，每逢夜晚，他最期待的就是天亮，能夠在樓下看見她，和她互道晚安，和她共享早餐，和她共同上學。
哪怕是他上了大學，他也每逢周末就回來，隻要她在家，他就會回來。
後來吵架，她能不回家就不回家，有時候下午回來，他以為能和她吃一餐飯，她拿了東西就走人，就算是晚上住在家裏，她第二天也起個大早。
穆岑夜記得有一回自己失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夢裏全是她，像意識到什麼，他六點鍾就起了床，猶猶豫豫，像個變態一樣，偷偷地進了她的房門。
他忐忑不安，誰知道往床上一看，沒人！
他哪裏能不知道她這是在躲他，卻也沒有想到，她為了躲他，居然能在六點之前就出門。她可真是有出息！
那一年，毫不客氣地說，他們碰麵的次數都不到十次。
黎清伊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卻也笑著點頭答應，哪怕她心中有些壓抑，她也沒表現出絲毫不對。
穆岑夜細細看了她一會兒，沒從她眼裏看到心虛慌張之類的情緒，眉頭微擰，又舒展開來，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她就算真的騙了他，他也是真的看不出來的，不如自己回去查。
黎清伊似不經意地轉了話題：“爺爺和你說什麼了？”
穆岑夜睨了她一眼，語氣不明：“讓我趕緊滾。”真是他的親爺。
黎清伊噗嗤地笑出聲，眉眼生動，卻也立即按捺住了。
這確實是老爺子能說出來的話。
但穆岑夜最近估計憋屈得很，她最好還是克製一下不要惹他，免得難以應付他要找的場子。
穆岑夜則將目光重新投到了舞台上。
兩人看完這出戲才要起身離開。
黎清伊剛拿起包，和他們同桌的老大爺就對她笑道：“剛才這小夥子打完電話回來，看到你不在，可是急得都要哭了。”
穆岑夜伸手朝她拿包的動作一頓，神情依舊自然。
黎清伊倒也乖乖把包遞給他，待兩人出了門，她才笑吟吟地看向他，“你哭了嗎？”
穆岑夜拎著她的包，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垂著，半遮掩了他的眼睛，不太看得出他的情緒。
半晌，黎清伊隻聽到他嗯了一聲，說：“哭了。”
當年離開，他是真哭了。
從有自己有意識以來，他哭得次數屈指可數，卻有一半都是為了她。
兩人不急不慢地又逛了一圈，後麵有一道身影也不急不慢地跟著他們，舉著手機在打電話。
“嗯，哥哥在外麵，人有點多，有點吵。”
“吃的？吃的很多，不過都是垃圾，沒什麼值得提的，這些東西你也吃不了。”
“哦？你聽到她的聲音了？……出息！不就是聽到聲音嗎？你哥哥我現在就跟在她後麵。”
“漂亮啊！有多漂亮？很漂亮。你不就是看中她漂亮？嗯？”
“嗬，放心，你很快就能見到她了。”
少年說著，唇角勾起一抹幽深的笑，目光落在前麵一對漸行漸遠的璧人身上，同樣有些幽深，微挑的眼角為他增添了幾分妖異的氣息。
＊
次日清晨，黎清伊睜開眼睛的時候，床的另一邊已經沒了溫度。
此時也不過八點鍾。
下意識看了一眼手機，才打開，就看見了某人發來的消息。
【趕著回北京，先離開。要小心樓下有記者，我已經讓王義安排好人，不用擔心。】
還有一條，黎清伊看了，臉頰微紅。
這混蛋！
他說：說答應讓我吃肉，我記得，回來算上利息，賠償我。
事實上，黎清伊也有些驚訝，她以為他昨晚就該死纏爛打胡攪蠻纏，誰知道他入睡速度比她還快。
她現在擔心的是，他那一張臉，怎麼拍戲？
洗漱過後，黎清伊掀開窗簾看了一眼。
這裏樓層高，看下麵也有種縱覽全局的感覺。
黎清伊視力極好，看了好一會兒，也看出了一些人隱藏的人的不對勁。
確實有記者。
不過想想，昨天他們這麼張揚，今天沒有記者守著才奇怪。
這裏是正規的大酒店，自然不會給記者闖入的機會，那群人倒也沒那麼猖狂了。
換好穆岑夜準備的衣服，黎清伊一開門，便看見了王義，魁梧的身軀往門外一守，能讓人嚇一大跳。
想起他這人的性格，黎清伊忍不住笑了一下。
王義看見她，響亮地喊了一聲大嫂，隨即神情有些猶豫。
“怎麼了？想說什麼？”
“今天早上……”王義瞟了她一眼，有些小心翼翼的樣子，“大哥問我昨晚你在劇院裏去了哪裏……”
黎清伊並不覺得驚異，“你告訴他了嗎？”
王義點頭，隨即就垂著腦袋，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黎清伊看著他像喪氣的兔子，忍不住笑彎了眼，“我知道，也沒打算瞞著他。”
沒有當年告訴他，隻是因為不想和他交代許帥說的事。
這些話告訴他，他隻會更難受。
想想許帥說的話，黎清伊心漸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