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伊瞬間就明白了他口中的“他”是誰。
她的目光下意識移到了某個地方。
半晌，她輕聲說：“深愛。”
那是一生的無可替代。
穆岑夜沉默了一會兒，再抬起頭來，神色依舊自然，深黑的眼瞳映著她清麗的臉龐，他微微靠近她，輕聲說：“可是，你們沒在一起，不是麼？”
黎清伊垂著眼瞼，不說話。
她這不辯駁模樣，讓穆岑夜愈發心亂如麻。
“目前來說，我很忙。”他聲音又恢複了冷漠，沒有一絲情感，“沒有心思再去理會這些瑣事，也不想媽再在我耳邊操心這些東西。”
“正好，你們既然沒有在一起，我也還沒有合適的人選，所以我還沒有離婚的打算。”
黎清伊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一抬眸對上他較之前還要深沉的眸子，心一震，話語到了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
“如果你是因為上一次的事而心存芥蒂，那麼我跟你說聲抱歉。”穆岑夜神情坦然地看著她，“上回忙暈了，又喝了一些酒，所以一時失了理智。像那一次的意外，不會再出現了。你可以放心。”
頓了頓，他又補充：“如果你不放心，以後我喝酒不會再回家了。”
聽到這話，黎清伊本該是放鬆的，但此時她卻是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仿佛又一塊巨石壓在了她的心上。
“之前的意外我們誰也沒預料到，我也很後悔。但事情已經發生，希望你……也能把它忘掉。”說到這，穆岑夜微微起身。
黎清伊知道，他說的“之前的意外”指的是前幾年的那件事。
她睫毛微顫，嗯了一聲，輕輕說：“我會盡量把它忘掉的。以後不要再提了。”
黎清伊看不到的是，他擱置在口袋裏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突，可見他在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他薄唇微微一彎，“那很好。”
“所以說，你是同意了？”
黎清伊站了起來，“希望接下來的一年，我們能……和睦相處。”
穆岑夜嗯了一聲，抬步走了。
黎清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人沒動，靠在柱子上看著外麵，暖洋洋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鑽進來，微風輕撫，樹葉微微搖動，地上的亮點也在動著。
很愜意的一幕，她卻無心享受。
十一月份的杭州已經挺冷了，今天卻有些暖和，黎清伊覺得有一股子寒氣從腳往上竄，讓她手都微微顫抖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起床鈴響起，她才驚醒過來。
整個校園有了一些生氣，黎清伊吐出一口氣，站了起來，覺得有些腿軟。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一張石桌前，蹲了下來，盯著石桌下的一行字出神。
半晌，她伸出手，輕輕地摩擦著這個用石頭刻上去的字。
這是她的秘密。
穆岑夜轉了個彎，整個人便癱軟在牆上，眼睛幹澀地看著前方。
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有可能就不受自己控製了。
恨她不知道，卻又不敢讓她知道。
她的心不在他身上，袒露心意，她會怎麼樣？
穆岑夜覺得以黎清伊的性子，一定不會任由著他就這樣在她身邊。
她不是一個會拖著別人感情的人。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會保持距離。
一旦知道他對她有意思，她一定會毫不猶豫離婚的，遠離他，到時候，他們真的除了那一層兄妹關係，就什麼都不是了。
他不甘心，可是他也害怕。
穆岑夜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因為誰而改變自我，現在他卻明白了，沒了黎清伊他還可以活著，但他覺得，沒了黎清伊，他會活成她的樣子。
有關她的一切，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會漸漸忘記，反而會越來越深刻，深深刻進骨子裏。
寧中校慶很熱鬧，黎清伊這幾天都被這氣氛感染得心情好了很多。
穆岑夜幾人畢竟都是大忙人，待了兩天之後就回去了，林琳也不敢待太久，多待了一天就回去了。
倒是黎清伊，還多玩了幾天。
這幾天她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風景，吃了很多東西，拍了很多照片，完全將沉重的心情拋開了。
將照片做成明信片的時候，黎清伊翻了翻，莫名想到沈從文寫的一句情話：我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隻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將這一句話抄在一張明信片上，黎清伊將它放進了一封無收件人的信封裏，或許永遠都不會被人打開。
將明信片都寄了出去，黎清伊才坐上了返回北京的火車。
在車上竟然遇到了一個人。
“黎清伊？”
黎清伊才坐下來，就聽到對麵驚喜的男聲。
她抬眸看去，看到這頗為熟悉的容貌，想了兩秒，禮貌一笑，“朱俊。”
說起來她本來是不記得這人的，但前幾天才在食堂見過，她還不至於這麼快就忘了他的名字。
朱俊戲謔道：“難得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黎清伊看他一身正裝，隨口問：“怎麼不坐飛機？”
“在進入忙碌前，想多觀賞一下沿途的風景。”
這倒是跟她不謀而合。
“話說起來，上回同學聚會你怎麼沒來？”
“沒時間。”
“穆岑夜當時還去找你了，你們兄妹關係還真是好。”朱俊頗為羨慕地說，“有的時候，還真希望有個妹妹。”
黎清伊輕笑起來，她和穆岑夜關係好麼？以前作為兄妹的時候確實很好，現在……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她現在根本沒有辦法定位他們的關係，兄妹不是兄妹，夫妻不是夫妻的。一旦離婚，大概見麵就如陌生人了吧。
朱俊看她輕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輕歎息了一聲，“你真的變了很多，卻也沒變很多。”
很多年前，他注意到她的時候，她孤傲，冷漠，叛逆，卻又孤獨得讓人心疼。
現在的她，知性清雅，平易近人，開朗了很多，但他還是能看得出來，她有很重的心事，沉重得還是讓人心疼。
是誰改變了她？誰又是她的心事？
李錦陽？
直覺告訴他，不是。
和朱俊聊了一路，黎清伊對這個多年不見的初中同學頗有好感，在他問聯係方式的時候，她也沒拒絕。
這讓朱俊想起當年鼓起勇氣表白她時，她那孤僻冷漠的樣子，和現在真的完全不一樣。
歲月真的是一把很奇幻的刀，你永遠不知道它會把一個人變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