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還沒有意識到這已經是一種習慣,已經深入他骨髓的一種習慣,就像他肚子餓時會馬上想起溫汐桐一樣,頭疼也會想起她,還有她曾經說過的話會在某個時間一不留神就想起,現在就連看著錢森,也會想起她。
傅雲深隻覺得是一種思維模式而已,就像在他上學時,看見一道題就能馬上明白用哪一道公式,思路通暢,直擊出卷老師靈魂深處。現在也是如此——
“你剛剛說什麼?”剛想著溫汐桐走神了,他都沒有聽到錢森又說了什麼。
“……我在說琳達小姐,您難道就不好奇她為何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嗎?她明顯不需要去食堂吃飯,為何卻會在那兒被人看見,然後弄出了這些話題?”錢森對他的心不在焉早已習以為常了,其實他也挺奇怪,要知道之前少爺在公司時從來不會走神,一直都是以效率著稱的人。
這種不同尋常是這幾天才開始的,難道是心裏還在糾結那個名叫陳放的男人?
他下意識的看了眼桌上,那幾張一直在桌麵上安家的資料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大概是在他出去時,夫人和少爺終於說通,然後在關於男人這個問題上統一了觀點。
那既然這樣,您這樣時不時的走神到底是因為什麼?
錢森承認自己十分好奇,可又不能問,這跟他無欲無求安分守己的“好助理”形象嚴重不符。
關於琳達,傅雲深連眼皮都懶得抬,隻漫不經心地擺擺手,道:“管她呢,她在公司裏整天橫行霸道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那麼多人看她不順眼,大概是誰為了報複才搞了這麼一出?”
他一點兒也不在意,還真是應了那句話,除非世界末日來臨,否則沒什麼事能讓總裁大人“花容失色”。
“您不擔心她?”錢森笑得有點兒戲謔的問。
“我為什麼要擔心她?”傅雲深反問,發現自己有些搞不懂這些人的腦回路了,“不會吧,難道連你也覺得我跟她有過什麼?”
“您一直在夫人麵前為她說話,既然不擔心,也不在意,為何不澄清一下?”
“我當然不能說清!說清了不是顯得我很在意她?”說到底,他還是為了自己的麵子。
對於這樣的答案錢森並不意外,跟著傅雲深這麼久,其實也心知肚明自家少爺一直都是個“麵”高於一切的,在某種程度上成功人士似乎都有這麼一個共性,為了自尊,拚命要去證明自己。
包括有的時候死鴨子嘴硬,心裏想什麼到最後也不說出來,就憋在心裏讓自己難受讓別人心涼。
錢森想了想,破天荒的準備勸幾句,想著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既然看得明白就去開導則個。結果還沒等他開口,傅雲深就自己將心思又轉到了溫汐桐身上,“幫我看看,除了琳達,汐桐有沒有什麼消息?”
看吧,明明這麼關心,卻要裝出來壓根兒不在乎的樣子,您總是在夫人看不見的時候默默關心人家,這讓她怎麼知道你的心意?
慢吞吞的拿著手機從上往下翻,錢森雖心裏不讚同可表現出來的卻還是一等一的對傅雲深的關心,就這樣,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將那“999”的消息看完,然後跟還眼巴巴等著的人說並沒瞧見有夫人。
“奇怪了,人呢!”不高興的嘟囔一聲,總裁大人一臉掩飾不住的失望。他告訴自己,不是因為找不到她不高興,隻是因為不知道她一個人又去哪兒跟誰走的近了,心煩意亂而已。
…
此刻,公司旁邊綠化的很好的小公園裏,一棵香氣撲鼻的桂花樹下,正站著讓傅雲深心心念念的人兒。
溫汐桐是被這若有若無的香氣吸引過來的,越往這邊兒走,隻覺得香味越來越濃鬱,她本來還在想到底是什麼花才會這麼好聞,等到看見這樹上一叢叢一簇簇的小黃花,一片一片花瓣圓潤可愛的翹著,才忍不住微微露出個笑來。
她就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起的秘密一樣,將這株桂花樹拍了下來,隻拍了這樹的照片,安靜的躺在手機裏。
看看聯係人,手指一個個的撥拉過去,想發送給誰分享一下屬於她的這份隱秘的開心,結果選了半天,卻將這些人一個一個都pass掉了。
最後,她也隻是歎了口氣,然後一個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盤起雙腿,讓自己看上去顯得舒服愜意一點,但其實她這會兒心裏堵的要命,她這麼做隻下意識的不願意讓別人發現而已。
不知何時,桂花都已經悄悄地開放了呢。
她凝視著這桂樹,它開的那麼美,可惜身邊卻連一個願意為它駐足的人都沒有。說起來估計沒人會相信,但這在宏宇這兒卻完全說得通,裏麵的精英太多了,競爭力太大了,因此人們願意花費所有時間在自己的位置上坐著,做那些重複了一千次一萬次的事,卻對走到外麵看看風景這種耽誤不了十分鍾二十分鍾的事呲之以鼻。
可能他們都覺得這是浪費時間吧?
但她在這會兒坐著,其實也感到很浪費。溫汐桐想著,衝桂樹抱歉的笑笑,覺得自己簡直太恬不知恥了一點兒,得了便宜還賣乖。
明明聞著香味渾身很放鬆很愜意,心裏卻還有一個陰暗的角落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浪費生命,譴責著自己跟身後那公司裏麵的人格格不入。
其實她這樣,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她之所以出現在這兒,不是她有多與眾不同,隻不過是因為在那兒沒有歸屬感。偌大的企業,竟然沒有她的容身之處,真是可笑。
但可笑的事情其實有多少真實呢,恐怕沒人會明白。
她想,她實在是太累了,才會這麼前言不搭後語的想事情,道理都懂,卻還跟個不懂事的小女孩一樣找家長要糖吃,家長不給就哭哭鬧鬧,跟她現在坐在這兒留下一堆爛攤子有什麼區別?
可她實在不想回去麵對那些人。
就在這兒坐到天荒地老好了。
冷不丁冒出來這麼個想法,她望著麵前的桂樹,怪異的想,要是自己也能成為一棵桂樹就好了,那樣,就能遠遠逃離開這些人。
她坐在桂花樹麵前的陰影裏,身形略小,竟然被遮擋的嚴嚴實實,保安在這裏巡邏了幾次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還以為這裏沒人。
漸漸的,因為沒人來打擾,她便意識開始混沌起來——從小就是這樣,每當她產生這種消極情緒時,便會找個地方躲起來,然後,睡一會兒就好了。
睡覺是治百病的良藥。
但她不過是眯了一小會兒,大概是因為在外麵,總不會睡得太安穩,看看手機,也才過去了二十多分鍾。意外的是,在這期間竟然有了個未接來電。
心裏抗拒著不想看,手上動作卻快了一步,在她還來不及有反應時,就把那來電人看進了眼裏。那個許久不見的名字,讓她先是微微一驚,接著苦笑起來。
大抵是看她日子過得不舒坦,這人也迫不及待地過來摻和一腳,非要看看她笑話才甘心麼?
她的想法無法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讓那人知道,而且就像是算著時間似的,在她發呆的這功夫,電話又打過來了。
手機就攥在手裏,這麼近的距離,卻又感覺那麼遠。
她想不通,既然都已經沒了聯係了,為何偏要在這種日子不打一聲招呼就把電話打過來?這人也真夠厚臉皮的。
她不接,手機就不停地響,故意跟她作對。
她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是搭錯了哪根筋兒,竟然就把那電話接了起來。看著通話時間顯示的0:00,她竟然冒出來個想法——就這麼不說話沉默一會兒,這人也就應該知道她的態度了吧?
“汐桐。”她聽見那人喚她。聲音她還記得呢,印象卻隻剩下了涼薄,這人親手將她攆出公司,讓她一輩子忘不了這恥辱。
她是個很小心眼的人,尤其現在事業上的不順,將當時的痛苦一下子放大了無數倍,想到這人當時毫不留情將她開除,她就心痛無比,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願意記得。
她不理他,就聽著他在那邊跟著魔了一樣的叫她,“汐桐。”
我不認識你,她想,叫魂去吧,反正她是絕對絕對不會理他的。
“我聽說你去了宏宇,真是太好了。你是一枚金子,到哪裏都是會發光的,以後,你會變得很優秀,非常優秀,比現在任何一位設計師都要優秀。”
放屁,她冷笑,既然知道她這麼優秀,為何他自己不留著?
“你……現在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我都能聽見你的呼吸,你卻不理我,也是,是我想太多,覺得還能做朋友。我的做法讓你十分難過,對嗎汐桐?對不起了。”他的語氣這麼苦澀,溫汐桐覺得自己真是鐵石心腸,不跟他講話也算是對他的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