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何,今夜的風很大,刮的窗戶劈啪作響。
“媽?年糕好好吃哦!”
“小洵,你乖,媽媽呆會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遊樂園,燈光璀璨,熱鬧繁雜的背景,一個極為漂亮的女婦牽著一個男孩。女婦的年紀大約才二十幾歲,臉上幹淨、潔白的出奇,但嘴角卻洋溢著痛苦的微笑,她摸了摸男孩的頭,在半路上又擦了擦男孩滿口是油的嘴巴,柔聲的說著,“小洵會不會一個人穿衣服、洗臉刷牙啊?”
她笑著,臉龐和眼睛都氤氳著濕潤的淚水,男孩遲疑的伸出白嫩的小手,在她的臉上抹掉了那些眼淚,“媽媽,我會的,你幹嘛哭呢。”
“媽媽這是欣慰,你什麼都能自己做了。“
”媽媽不哭,等小洵長大以後一定要掙很多很多錢給媽媽花,我還要……”
“不要說了,媽媽知道。”女人喜極而泣的抹著難受的眼睛,一邊又牽起了男孩的手繼續的朝著前方走去,失眠是冷寂的風,除了唯一能散點熱光的路邊燈就已經找不到任何溫暖。
隨著路燈的燈光越來越暗,一個黑漆漆的大房子逐漸地呈現在眼前,女人停住了腳步,男孩緊緊的牽住了女人的手。
“小洵,你先在媽媽朋友這個地方住一段時間,媽媽過幾天就回來接你好不好?”
“媽……你要去哪裏?!”男孩驚恐的加大了力氣,死死的牽著她的手。
女人狠心的將他推開,混雜著淚水的痛苦臉龐,和嘶啞的嗓子。“你不聽話了是不是?媽媽說了會來接你的,你還扒著我不放幹嘛!”
女人決絕的背過身,消瘦的身影在寒風中顯得孤寂而又無助,她一步步走著,腳步虛浮。
忽然男孩鼓起了勁,再度扯住了女人的衣袖,一臉的哀求,“媽媽你不是說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嗎?為什麼不和小洵一起等他回來?”
女人倒抽一口涼氣,淚水掉在了僵硬的手背上。
她猛然轉身,把男孩推到了牆角,拚命的大叫著,“你懂什麼?!他永遠也不會回來了!!!落洵,你給我記住,從今天開始你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你隻是一個沒人要的野孩子、狗雜種!我才不要帶你這個累贅過一生!”
男孩怔怔的咬著嘴唇,簡直不敢相信,一項對他極好的媽媽,即使在爸爸不見之後也帶著他一起玩、一起開心地笑的媽媽會變成這樣。
頓時,不自覺得眼淚從眼眶滑落。
女人掩麵,傷心的想要逃走。
男孩帶著最後的希望拽住了她的衣裙,在女人拚命奔跑和不停的瘋踹下,男孩磕倒在地麵,髒兮兮的手、髒兮兮的臉、泥土沾滿了他的全身上下,包括那件最近才買回來的白色小襯衫。
他低聲的啜泣,絕望的看著女人奔跑的身影在拐角處的消失。
他開始試著自己站起來,跌破了的膝蓋很疼。費勁的做著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然後轉身一步步的走回到那個黑漆漆的大門前坐下,沒有任何哭聲,沒有任何的吵鬧,他用著幹淨的地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堅強的仰起頭,看著那麼美麗的滿天星空。
“媽媽,小洵在這裏等你回來……”
他等待著、失落著、絕望著。
直到這戶人家發現他的存在。一個男人將他領進了門,但房子裏還有一個女人和一個和他差不多的小男孩。當他站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正在看著電視的女人穿著拖鞋“噠噠噠”的走了過來,一臉怒氣。
“該死,你是不是還和那個女人藕斷絲連著?連她的兒子都帶了進來!”
“哎,當著孩子的麵你亂說什麼啊!”男人氣惱,推著女人的手臂快速的走進了房間,門“碰”的一下關上,房間內傳來了男人和女人們的厲聲爭吵,好似每一句都恨不得要將對方打入十八層地獄的那種痛恨。
男孩麻木的望了望四周,沒有穿襪子的腳踩在冰冷的木製地板上異常冰冷,再加上空氣中還透著秋天的冷氣,終於感覺到冷的雙腳縮了縮,腳趾頭蜷縮成一團。
啪踏啪踏——另一個房間打開,穿著棉拖和睡衣的男孩,他輕蔑的走了過來,動手推了他的肩膀,大叫,“你誰啊你,我們家是你這種小乞丐可以隨隨便便走進來的嗎?!”
“你說,誰是……乞丐?”他捏緊自己的拳頭,壓抑的聲音和怒氣。
被他這股氣勢惹笑起來的男孩大笑,“怎麼了,說的就是你,還不服?”
他捏起的拳頭突然凝氣了強大的勁,陡然的朝著男孩揮去了自己的拳頭,他凶狠的叫著,“我不是乞丐,我叫落洵,我媽媽會回來接我的!!!”
男孩被打到在地,痛的呲牙咧嘴,怒目圓睜的朝著落洵大聲吼叫著,“你還敢打我?你個死乞丐敢打我?!”
男孩開始與他扭打,不過在力氣上男孩還是略勝一籌,男孩將他按倒在地,用著拳頭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臉上,他感覺眼前一片黑暗,被鉗製的手腳一陣無力,全身都是冰冷的,隻有耳朵旁還有著男孩的吼叫,“哈,你再打啊小乞丐?不是很難耐嗎你?”
“哎喲,要出人命、要出人命啦!”女人從門口奔了過來,她抓著男孩的手慌慌張張的拉起他,“小成啊你怎麼能碰這麼晦氣的小孩呢,手弄髒了吧,瞧瞧這小拳頭全都是血……”
男人則是愧疚的走到了他的身邊,將他拉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臉上帶著愧疚的神情,“小洵,身上疼嗎?”
“不疼。”落洵仰著沾滿血的小臉,潔白的麵孔上全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男人皺了皺眉頭,牽起了他的手,“走吧,先去醫院看一看。”
後來,那戶人家並沒有收留他。
女人將他送進了孤兒院裏,那裏有很多的小孩,她將他帶了進去,和院長聊了許久,女人走掉了。他的身邊隻剩下吵鬧、開心的孩子們,他默默的坐在小石階上,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人要了……
他沒資格再姓落,沒資格說自己是快樂的人,他隻是……一個沒有人要的野孩子,對,沒錯……
“阿洵,醒醒,醒醒!都十點啦!”柯小米好奇的朝著床上的人吹了口氣,黑密的頭發下,光潔的額前冒著細密的冷汗,她動手要去幫他擦掉,冰冷的手指剛壓在他滾燙的皮膚上,那人就已經睜開眼了,深邃的黑眸混雜著渾濁的眸光。
“醒啦?”柯小米幸福的笑著,兩手搖了搖手中的牛奶,“今天阿洵睡得可真香,都十點了才舍得起來。怎麼了,是不是嫌我打擾你的美夢不開心啦?”她嘟起了嘴唇。
“沒有。”他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從床上半坐起來,雙手接過柯小米手中的牛奶,一言不發的灌了好幾口,“小米你不上班嗎?”
“呐,今天可是星期六哎,再上班我會累死的!”
“哦,忘了……”
輕描淡寫的挑眉,又從床上走了下來,一手拿著放在床頭的衣物,猶如遊街的鬼魂一樣渡進了洗漱間裏,關門。
隻剩下好奇的柯小米,拿著隻喝到一般的牛奶莫名其妙的咕噥了一句,“阿洵今天怎麼了?”
雖然在美妙的雙休日裏她不用上班,但阿洵還是要去酒廳裏表演,每天一點至五點,都是阿洵的工作時間,工資也不多,一天就那麼七八十,比起馬路上掃大街的老大爺隻多上那麼一點點,而讓柯小米可惜的是,阿洵明明滿腹的知識,什麼都懂,到頭來卻隻能在酒廳裏做這種工作。
而她,一個臨時抱佛腳,連畢業考都考砸了的笨女孩,現在卻能在人人夢寐以求的ANM高級公司裏工作,真是天差地別。
她想,老天爺對阿洵一點也不公平,它給了阿洵生離死別的痛苦,它給了阿洵不堪回首的記憶,它把阿洵一切珍惜的東西都奪走,然後肆意的傷害他。
她的阿洵,卻什麼也沒有說。
她明白,從在淩風高校看見阿洵的第一刻,她就看清了,阿洵眼中的悲傷與對生活失去信心的絕望,她很痛心,也很同情這樣的顧洵。
什麼時候,阿洵也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還是在公園那個留下自己名字的氣質男孩已經再也回不來了?!搖了搖刺痛的腦袋,柯小米站起身,走到了洗刷間的門口,“阿洵,快要來不及了呢,你好了沒?”
“嗯。”低沉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了出來,旋即顧洵換上了藍色的羽絨服,他平靜的從小房間裏走出來,剛洗過臉的麵上泛著淡紅。“走吧。”
和阿洵一起坐上了電動車,柯小米慣性的伸著手環住他的腰,將臉靠在了他寬厚的後背,默默的閉上了眼,嘴角漾著微笑。
不一會兒酒廳很快就到了,古樸的建築風格,讓人一眼望去很舒服的清新布置。
挑了個幹淨、又沒有人的位置,坐了上去。麵對顧洵走上台代替上一個彈吉他的人,當然,比起上一個表演者,對音樂也很有天分的顧洵更是對樂器得心應手。
音樂逐漸響起,阿洵今天彈了一首歡快的曲調,他抿著雙唇,閉著的黑眸上是皺的緊緊的眉頭,阿洵並不快樂,但他又想用曲子來掩飾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