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聽完沉默了很久，她緩緩地走上台階，往屋子裏看了一眼。
這屋子太小，一眼便看完了，屋子的角落，的確放著一個大水缸。
“你要多久才能裝滿？”太後心中觸動，輕聲問道。
溫貴人盯著自己腳邊的小水桶，已經緩過勁來：“很難。。。我不太提的動，一天也裝不了多少，但是也足夠了，慢慢來，總會好的。”
薑琬琰微微皺眉，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情。
聊了這麼一會兒，溫貴人才剛剛想起來太後還站著，她站起身來，訕訕笑道：“屋子太小，太後還是坐外邊吧，我去給太後沏茶。”
剛走了兩步，又被太後喊住：“下人呢？”
難道沒有宮人伺候麼？非要把自己搞成這般狼狽樣子。
溫貴人腳步一頓：“我自己一個人就好了，何苦再連累一個人跟著我？”
說完便快步走到後麵去了，等到溫貴人的身影看不見，薑琬琰才攙扶著太後坐下來：“太後。。。溫貴人這是。。。”
太後怔怔坐了一會兒，才歎氣：“她不想活了。。。”
雖然早就有這樣的猜測，但是從太後的嘴裏聽到，薑琬琰還是打了寒顫。
這個世界上，的確已經沒有任何值得溫貴人再留戀或者是有所期待的東西，她的一言一行，都像是早就與這個世界脫離了一般。
太後垂下眼簾，好一會兒才抬眼看向薑琬琰：“也好，就當。。。送她最後一程吧。”
薑琬琰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溫貴人回來的不算快，她手上端著兩個茶杯，小心翼翼的放在薑琬琰和太後旁的桌子上。
做完這些之後，溫貴人才站到一旁，平靜的將太後看著：“太後請用茶。”
太後沒動，直愣愣的盯著溫貴人：“你這樣糟踐自己的身份，是終於想明白了？”
溫貴人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到了如今，還講什麼身份不身份，太後抬舉了。”
“這宮裏的故人不多了，你。。。還有什麼心願麼？”太後沉聲問一句，到了此時此刻，她已經不想再對溫貴人做什麼了，她已經足夠被懲罰了。
溫貴人垂下眼簾，不知道想了什麼，過了很久才搖頭：“沒有了，我沒有什麼心願，我隻是。。。想讓自己安心一些。”
溫貴人活這一輩子，爭了一輩子，也不服輸了一輩子，臨了到了現在，她反而想要求一個安心了。
太後覺得荒謬，卻也隻是搖頭沒有說什麼，心安也不過是想讓自己心安，但是真的能心安的究竟又有幾個人？無非到頭來依舊徒勞。
隻是到了現在這個份上，很多事情說與不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太後今日就隻是來看看故人，沒有想到看到的是現下這般的光景，實在是讓人唏噓。
薑琬琰陪在一旁沒有說話，她不知道應該怎麼來看待這件事情，溫貴人縱使做錯過事情千刀萬剮不足以慰藉衛家和淑妃的在天之靈，但是現如今。。。也著實是個可憐人。
太後坐了一會兒，那杯茶水從熱氣騰騰放到冰涼也沒有動過，溫貴人和太後之間的對話其實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是溫貴人忙著自己的事情，太後沉默看著，時不時的問溫貴人些問題，溫貴人便放下手中的事情，恭恭敬敬的回答。
早已經沒有當初的情況模樣。
可能是坐的久了，也覺得乏，太後終於不再問一些有的沒的問題，把手遞給薑琬琰，站起身來：“哀家今日來看你，想來也可能是咱們最後一遭見麵了，不管以前你如何，哀家如何，現在想來都沒有什麼好爭辯的意義，哀家隻是勸你，到了如今這個年紀，很多事情沒有必要做得那麼極端，哀家不會找你麻煩，你也別跟自己過意不去，能活著就要活著，若是想明白了，就讓人給你指個宮女伺候著，也別住在這裏了。”
這是太後最後對溫貴人說的話。
我不會為難你，你也不必太過於極端。
或許這就是鄭家兒女的胸懷，勝了足矣，不絕後路，薑琬琰學不來，也不想有那個機會去學。
現如今她隻想盡快的熬過這兩年，便可以和蘇穆清一起遠走高飛了。
這世間那麼大，總有比留在京城更值得去的地方，若是程嘉月能夠一起，她一定歡喜瘋了，隻可惜。。。
得到了無盡的榮華，就隻能做這金絲籠裏的鳥兒。
雖然這不是程嘉月的選擇，但是她隻能有這條路能走，若是蘇穆清和蘇穆琅當時敗了，現如今坐在皇後寶座的人就是溫妍惜，她和蘇穆昌，可不會像他們現在這般手下留情。
走出太妃宮群，太後像是了卻了心間一樁大事，她沉沉歎了一口氣，沒有回頭看。
“該說的哀家都已經說了，盡了人事，便隻能聽天由命了。”太後這話不是對著薑琬琰說的，更像是自言自語。
溫貴人若是真的一心求死，那麼誰也攔不住她的。
薑琬琰還以為太後去見溫貴人，定然要講起從前的事情來，沒想到兩個人一個不問，一個裝傻，含含糊糊的聊了許久，竟然都沒有觸及到曾經的事情。
或許這也是一種默契吧，同在宮中數十年的默契，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送太後回宮以後，薑琬琰才帶著玉燕重新到程嘉月那裏去，太後不僅拒絕了她的請求還訓斥了她，讓她回宮好好的想想，程嘉月又委屈又難受，一個人窩在被子裏不肯見人。
薑琬琰一回來就知道這事兒了，歎了口氣：“她在氣頭上，都別去惹她，晚些時候我再來。”
說完便悄悄回了自己的院落，抓緊時間去看看月笙。
月笙還小，尚且不認生，誰抱著都一樣睡的香，所以薑琬琰也算放心，她回來的時候月笙恰好睡著，薑琬琰看了好一會兒，才念念不舍的退了出去。
“王爺去了有七日了吧？”玉燕輕聲道。
薑琬琰點點頭：“是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