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給兒臣賞賜的填房們，兒子恐怕無福享受了。”蘇穆清開口直奔主題，一點都不想跟皇上兜圈子。
皇上也並不覺得有什麼錯愕，手上的動作沒停：“怎麼？覺得哪裏不好？朕給你換一批如何？”
蘇穆清冷笑一聲：“不必了，兒臣還想好好的多活幾年。”
聽到這裏，皇上才放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來：“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裏沒有數嗎？蘇穆清很想就這樣質問一句，不過還是忍了下來，用眼神掃了一眼地上的填房們。
皇上這才也順著看過去，跪在最前邊的，就是白思和紅丸。
皇上眼睛眯了眯，看到了紅丸的手。
“怎麼，你要還給朕一個廢人？”皇上也沒生氣，語氣裏邊聽不出來什麼，說到廢人的時候，紅丸微不可見的抖了抖。
“父皇應該問一問，兒臣為什麼要砍了她的手。”蘇穆清極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他幾乎不會忤逆皇上，韜光養晦的道理蘇穆清是做的最好的。
不過現在已經不一樣了，他不僅頂撞了，還要讓皇上知道，他不是沒有用的人，衛家沒有無用之人，即便是衛家已經不複存在，但是隻要他蘇穆清還活著，衛家的公道就遲早要還給他。
皇上被蘇穆清的語氣蟄了一下，眉頭皺了皺：“正好你主動問了，不然待會朕也會要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父皇心裏難道不清楚嗎？你把她們送過來是為了什麼難道也要兒臣明說嘛？父皇送來的人，兒臣收了，可是父皇能不能解釋一下，勾搭兒臣，半夜盜竊，挾持逼迫這樣的事情應該怎麼處理？”蘇穆清一股腦把自己心中的火氣宣泄出來，等待著皇上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
隻可惜，皇上並不會給他什麼所謂滿意的答複。
他亦是冷眼看著蘇穆清：“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質問朕？朕怎麼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你這樣跟朕說話，果真覺得朕不會懲處你？！”
蘇穆清的心是冷的，現在麵前的這個男人，已經和他小時候映象中的不一樣了。
他老了，就算是天子也逃不過老去的宿命。
可是他還是一樣的，當年母妃死了，衛家沒了，他也是這樣，跪在這個大殿裏，看著那個在他眼中高大巍峨的身影哭著問：“為什麼母妃死了？為什麼祖父也死了？”
他也是這樣冷冷的看著自己道：“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朕？朕做的決定，你隻需要服從，不明白麼？！”
他不明白，到了今天也不明白。
可是蘇穆清已經知道，很多事情並不需要明白那麼多，弱小的人，沒有發言權。
所以當此時此刻皇上問他憑什麼的時候，蘇穆清才終於能夠正視回去，終於能夠麵對那個小時候到了孤苦無助的自己。
“人是父皇送來的，父皇想要什麼兒臣清楚，琬琰也清楚，但人既然進了敬王府，就要守住敬王府的規矩，做著偷偷摸摸見不得人事情的人，兒臣不敢要，也不敢不罰，否則敬王府上下豈不是就要亂套了，所以兒臣把人給父王送回來了，順便想告訴父皇，那個企圖挾持琬琰的綠蘿，兒臣已經賜死了。”蘇穆清一口氣說完這麼多，眼看著皇上的臉色越來越差，心裏反而痛快。
“來人。”皇上對著外麵喊了一句，很快公公就進來了，問皇上有什麼的吩咐。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填房們：“都帶下去。”
白思的臉一下子就白透了：“皇上！求皇上開恩！”
可是皇上完全無動於衷，眼睜睜看著公公帶人把她們全部都帶了下去。
“既然你覺得不好，那麼朕把她們都賜死，你覺得如何？”皇上不緊不慢的開口，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蘇穆清沒接他的話，站起身來：“既然父皇已經做了處決，兒臣先行告退。”
說完之後退了兩步，即將轉身的時候又接著道：“父皇不必再想辦法往敬王府放人了，琬琰她不知道鑰匙的下落，父皇真有這個功夫，不如好好的繼續讓羌國的人多想想辦法，畢竟這麼多年了，前功盡棄的滋味確實是不好受的。”
“你！”皇上被蘇穆清的話嚇了一跳，他在羌國派人尋找的事情是秘密中的秘密，蘇穆清怎麼可能知道？！
蘇穆清緩緩抬頭，看著皇上：“兒臣已經長大了，這些年來，兒臣感激父皇的恩德，但是也希望父皇能夠好好的思量一下兒臣的話。”
這句話說完，蘇穆清轉身離開。
“兒臣已經長大了。”
這句話他已經想說很久了，可是一直沒有機會說。
今天說出來，蘇穆清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掙脫了一層束縛一樣舒服。
他根本不在意皇上要怎麼處決那些姑娘，總之不送回來，他自己也是要殺的，不會放過，與其髒了敬王府，不如送回來讓皇上自己解決。
蘇穆清的話像是驚雷一般在皇上的心頭爆炸開來。
說到底，他其實一直沒有很明確的去想過，孩子長大了，自己也老了的這個事實。
在父母的眼中，無論時光如何，自己的孩子永遠都是孩子，他們在自己的麵前，永遠也不要想翻出什麼大浪來。
對於蘇穆清，就更是這樣。
可是從剛剛短短的幾句話裏，皇上有些不確定了。
他真的了解他這個兒子麼？他不了解。他真的知道這些年蘇穆清的蛻變嗎？也不知道。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覺得格外的震驚。
蘇穆清回府的路上，覺得心裏麵特別的舒服，他既然走出來了這一步，就不會停下來。
他相信皇上會為此琢磨很長一段時間，或者用很長的一段時間來重新了解他。
這段時間，蘇穆清可以理解為是皇上的暫時妥協。
當然皇上究竟能不能夠很好的了解他，那是皇上的事情，他要做的是重新設定出一種假象來迷惑。
這場拉鋸戰，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