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香樓,雅室。
吳宗嗣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帶著一身的疲憊,他父親帶著軍隊去平定雲西。京都這邊的許多事務,都壓到了他的身上,自然是忙得不行。龍鴻煊很早就開始約他了,卻一直約不出來,好不容易才得了空。
“你們等急了吧?”吳宗嗣頗感歉意,這日子是他定的,結果他卻遲到了。而待會兒,他還得提前走,事實在太多,他有些忙不過來。
“不急不爭,我們也才剛到。”龍鴻煊笑著請他入座。流蘇則一聲不吭地盯著一幅畫,仿佛看得十分入神的樣子。
“王妃也喜歡賞畫,以前怎麼沒聽說過啊?”吳宗嗣感到十分奇怪,忍不住問道。
以前每次瑞王夫婦找他來,都是有事情要商量,這次倒奇了,一向不好書畫的流蘇竟把他晾在一邊,還津津有味地看起畫來了。
“這可是一幅好畫,吳將軍有沒有興趣一觀?”流蘇故作神秘的問道。
“好啊!”見流蘇這麼賣關子,吳宗嗣也覺得好奇起來,站起身去觀流蘇手中的畫。本是興衝衝走過去的,可是很快,他的眼神變得凝重起來,“這是誰的畫相?”
“你真的不認識畫相的兩個人嗎?”流蘇明知故問,還加重了語氣,“他們跟你似乎長得有點像呢!”
“瑞王妃!”吳宗嗣的眉頭一皺。似乎在警告流蘇不要看這樣的玩笑,他很生氣。
“吳將軍別生氣呀,我隻是實話實說,不信的話,讓我家瑞王爺過來瞧瞧,吳將軍是不是跟畫相的兩個人很像。”流蘇說著笑嘻嘻地扯了龍鴻煊過來。
“他們到底是誰?你們到底想說什麼?”吳宗嗣放下畫相,陰沉著臉。他已經預感到瑞王夫婦要對他說什麼了,他很生氣,也很著急。
“還記得我想跟你打的那個賭麼?”流蘇直截了當地問道。
“無稽之談!”吳宗嗣怒道,“那個賭瑞王妃不要再提了,不然——”
“不然怎麼樣,休怪你翻臉無情嗎?”流蘇不僅要說,而且還提高了聲調,“我倒看看你怎麼個翻臉無情法?你聽說南宮詢這個名字嗎?知道南宮縝是誰嗎?”
“他們不是逆賊?被皇帝下令滅族了嗎?”在流蘇狠戾的目光,吳宗嗣的聲音竟不自覺地小了下去。
“是嗎?你在皇帝身邊也呆了幾年了,你相信皇帝給他們扣的罪名是真的嗎?你相信一個在打江山的時候,完全有能力滅掉新主、獨享江山半壁江山的閣老奇才,會在江山一統、天下穩定之後,謀朝篡位嗎?你相信你父親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嗎!?”流蘇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吳宗嗣幾乎喘不過氣來。
皇帝的很多行跡,他確實看不過眼,也知道皇帝此人多疑,弄出不少冤案錯案。甚至他的父親,也不如他從小崇拜的那樣英勇威武,跟西蠻撕殺的事情,都是他衝在最前麵去做的,而他的父親卻隻知道躲在大帥的帳中……
他是對朝廷失望,對皇帝失望,甚至對他父親也失望,可是這又怎麼樣呢?朝廷還是這個朝廷,皇帝也還是這個皇帝,他的父親依然是生他養他的父親!
“那就讓我跟你說一說南宮家的曆史吧!”流蘇對南宮家的曆史,已經了如指掌,都是歐陽老頭兒那裏聽來的,她相信他嘴裏的南宮家才是史上真正的南宮家。皇帝說的那些,全都是狗屁。
吳宗嗣很有耐心地聽著,這些事情有的他聽說過,更多的他沒有聽過。在這之前,他隻知道當年南宮家與慕容家一樣,也是極其顯赫的家族,家族中人才備出,每一代家主都為朝廷建立過不朽的功勳。可是,他也知道南宮有是怎麼被滅族的,當年他的父親吳銘東可是出了不少力,甚至可以說是借著此事平步青雲,一路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吳宗嗣對流蘇宮裏的南宮家的故事,感到十分的震驚,尤其她把他的父親塑造成那樣一個小人,令吳宗嗣感到十分不快,他終於忍不住打斷道:“父親也是聽從皇帝行事,軍人的天職是服從,而不是去管對錯!”
“這麼說,殺好人反而有理嘍?”流蘇對吳宗嗣的冥頑不靈感到痛心與著急。這些年吳銘東到底給他灌了多少迷魂湯,把他弄得對吳家如此死心塌地?
“這是兩碼事,軍人有軍人的天職。”吳宗嗣回道。他沒辦法認同流蘇的觀點。
“是嗎!他圍剿南宮家真的是為了履行軍人的天職嗎?他不過是揣測明白了皇帝的心思,要借著這個機會發財升官!”流蘇怒道。
“我不許你這樣說我的父親!”吳宗嗣可不管流蘇的身份,他是個孝子,容不得任何人侮辱他的父親!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流蘇反問,“你父親不就是靠著那個起家的嗎?他真的是一個合作的軍人嗎?”
“瑞王妃,我不跟你吵。你還有其他事嗎?沒有的話,我先告辭了!”吳宗嗣簡直不想再跟流蘇呆下去,隻想快點離開。
“既然來了,就聽流蘇把話說完再走吧。”龍鴻煊擋在了吳宗嗣的麵前。
“可我不想聽!”吳宗嗣是真心把瑞王夫婦當成朋友的,他們一起也經曆了不少事情。雖然吳宗嗣與龍鴻煊的交往不算很深,但是隻要在他職權之內,他能幫瑞王夫婦做的事他沒有一件是未完成的。
“你打不過我,還是聽完了再說吧。”龍鴻煊也不跟他客氣,把話給撂下來。
看來今天這夫婦倆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跟吳宗嗣深談了。趁著吳銘東不在,流蘇當然要抓住機會與吳宗嗣好好談了。不然無論流蘇跟他說了什麼,他回家找吳銘東一解惑,就又什麼都聽他父親的了!
“我真的非聽不可嗎?我就不明白了,南宮家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為什麼要我聽這些?”吳宗嗣不是怕了龍鴻煊,他打仗的時候從來不怕死,即便是遇見比他強很多的對手,他也沒有懼怕過。隻是他從未想過跟朋友動手。
“畫相上的人,是南宮縝與他的妻子,他們是我的舅舅與舅母,是你的生身父母!”流蘇的話就想雷一想劈在吳宗嗣的耳邊,劈得他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怎麼可能?……這一定是在開玩笑……我是吳家的兒子……”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用力地望向了流蘇,“你的舅舅舅母?難道你的母親姓南宮嗎?她不是歐陽先生的女兒嗎?”
“你也應該知道南宮家與歐陽家的關係極好,知道南宮綽當年去向我外公求救吧?”流蘇今天來就是想把一切都跟吳宗嗣攤開來說明白,“我外公知道他救不了南宮綽,便用他的獨生愛女換下了她,代她去死。然後南宮綽頂替歐陽玉初,嫁給寧正陽,生下了我。現在明白了嗎?”
“你……你的母親是南宮綽?”吳宗嗣還是不敢相信。
“我的母親,可是你的姑母呢。”流蘇淡淡地回道。看來吳宗嗣比她當年還不能接受現實,怎麼身為南宮家的人難道不應該感到很自豪麼?
“你,你在騙我,你一定在騙我!”吳宗嗣吼了起來。他都知道了什麼?他都知道了什麼!
“我就是南宮家的後人,隻要你走出這個門告訴皇帝我的真實身份,我與我外公就會立即被推出去斬首,而你卻能像你的‘好父親’一樣,升官發大財,說不定皇帝一高興就讓你做了元帥!”
“不要再說了!”吳宗嗣吼道,“你不要再說了,我什麼都沒聽到!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寧流蘇是南宮家的後裔,你,更是南宮家的傳人!”吳宗嗣越不想聽,流蘇就越要讓他聽個清楚明白,“你真正的名字叫南宮略,你的父親是大將軍南宮縝,你的母親餘氏出身江南氏家名家,是位溫婉靈秀的女子!我還要告訴你,你的那個狗屁父親惦記你母親不是一兩天,可惜他看得到吃不著,所以——”
“不!”吳宗嗣猛的把流蘇一推,在雅室裏發起狂了,雙手一次又一次地打在堅實的金剛石桌子上,隻見那無堅不催的金剛石桌麵印出了一雙又一雙的掌印。
“蘇蘇!”龍鴻煊急忙把重心不穩的流蘇攬到了自己的懷裏,他的身手極快,流蘇摔在了他的懷裏,一點沒傷著,可是龍鴻煊還是一臉心疼,“你沒事吧?”
流蘇搖搖頭,“我沒事。”卻很心疼地看了一眼她貴重的金剛石桌麵,就是擔心吳宗嗣會發怒,所以特的選了這間雅室,早知道吳宗嗣的力氣怎麼大,就先個木頭桌子的雅室,木桌毀了就算了,知道金剛石多貴嗎?
龍鴻煊一見流蘇沒事,就要去教訓吳宗嗣,不管他有什麼發狂的理由,他都不該在他的麵前推搡他的妻子。即便他可能是流蘇的親人,龍鴻煊也不允許他傷害流蘇!
“算了算了,由著他發一會兒瘋吧。別讓他傷了自己就成了!”流蘇拉住了龍鴻煊,要她幫自己盯住吳宗嗣。
“為什麼?為什麼?……”吳宗嗣一直這樣發泄著。
一個被父母養育了二十多年,生活在和睦家庭裏的兒子,居然聽說他不是父母親生的,更離譜的是,他的親生父母還是被現在的養父給殺害的?有哪一個人可以接受這麼瘋狂的事情?無論他的父親在流蘇的嘴裏是怎樣的惡人,可他待自己卻是極好的。那份父愛與關心,難道也是假的嗎?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如果流蘇說的全是事實,他就決意這樣認賊做做父,讓他的族人、他的雙親全部枉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