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與韋氏一族互惠互利,這其中的關係流蘇是很清楚的,就連韋皇後輕易也是不肯請他出馬的。這次連國師都搬出來了,韋皇後看來是下夠了本,非要自己死不可了!
流蘇鎮定如初,從容地說道:“修建萬福塔為太後祈福是好事啊,龍神一定會被皇上的孝心感動,降福予太後的!”
修建一座塔佛塔對皇家來說,是再輕而易舉不過的事情,皇帝根本不用苦著臉來跟她說這些。除非——流蘇立即想到韋皇後為何要提起自己割肉放血之事了,一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韋皇後的嘴角卻含著似是而非的笑意,眼角眉梢都是誌在必得的得意,不過寧流蘇能這麼快反應過來,倒是有一點出乎她的意料。她還以為這小妮子得等到皇帝開口之後才會大驚失色。果然是個很有趣的大玩具,隻可惜活不過今天了!
隻見皇帝的眉頭緊皺著,“可是朕派了人修建了好幾次,塔都倒了,國師說必須用一個至孝之人的人頭來祭塔,這萬福塔才建得起來!”
為了一個人的健康,就要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這樣的混蛋邏輯也隻有皇室才想得出來!可是流蘇卻不說話,而是含著笑看皇帝把這場戲演完。
“國師已經推算過了,雲蒼之內隻有你的生辰八字最為合適,你又曾做過那樣孝感動天的義舉……”皇帝望向了流蘇,“朕心中也十分不忍,可是為了太後朕又不能不這樣做。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要她死!還要她主動去死,不要壞了皇帝的名聲!流蘇怎麼會不明白?
流蘇笑著回道:“臣女明白!隻要能保太後鳳體安康,臣女願意舍身赴死,以成就陛下的仁孝之心!”
韋皇後的笑容與得意在這一瞬間就凝住了,她沒有聽錯吧?聰明絕頂的寧流蘇竟然就這樣容易的奉上了自己的性命?她不是一向巧舌如簧的嗎?難道不應該百般狡辯,萬般推脫,引古論今來說服皇帝放棄這個念頭嗎!?
她望向流蘇,一時間想不明白也滲不透:為什麼……?這不尋常,這太不尋常了!
流蘇又何嚐不知道韋皇後的打算!
韋氏知道她的手裏有藍寶戒指,尋常的事情不可能在明麵上打倒她,所以她就請皇帝來做這個劊子手,由他來取她的性命!還有比這更狠毒的心思,更下作的手段嗎?且不說皇帝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可能輕易改變,就算她真有這個本事說服皇帝打消了念頭,那皇帝也一定對她厭惡之極,日後再也不會給她一個好臉色看了。
怡妃會因此不讓循王娶她過門,寧家更會因此嫌棄她,像拋棄寧流珠那樣的拋棄她。她寧流蘇會在今日被打回原型,就此徹底出局,不會再對韋家構成任何威脅了,之前苦心經營的有利局麵就此毀於一旦!
所以,她可以當麵挑釁韋皇後,可以當麵拒絕龍弘燁,卻不能當麵拂皇帝的意!
皇帝驚詫地看著流蘇,生怕她後悔似的,故意試探道:“你若是不肯,朕是不會勉強你的!”
流蘇心頭冷笑:哼哼!說得好聽,如果她不肯聽從皇帝的話那就是抗旨,皇帝自然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逼她就範!隻要對寧家稍施壓力,寧正陽就會把他的親生女兒給賣了,然後親手送到皇帝的麵前!眼下不就有這樣的借口嗎?侮辱趙鳴光這位朝廷命官的始作俑者可是她寧流蘇呢!
自討苦知的賠本買賣,流蘇是不會去幹的!
“臣女被皇帝陛下的孝心感動,臣女是心甘情願的!”她朝皇帝一笑,笑得那樣單純無邪,看得皇帝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絲不忍。
可他隻要一想自己的江山社稷,一想到自己的千秋萬代,他就狠下了心腸。因為上一任國師曾預言過,他的壽命與這位太後息息相關,若是太後命不久矣,他也就沒有幾年好活了!所以他才好吃好喝地供著這位老太太,極盡人子的孝道。縱是當年去滅慕容氏滿門,連自己最心愛的女子都沒放過,也沒有影響到老太後分毫!
“好好好!果真是個好孩子,朕沒有看錯人!”皇帝高興地笑了起來,他也沒想到自己的話在一個孩子眼裏這麼管用,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隻要是她自己點頭願意,皇帝也就不用害怕天下悠悠之口了!
他真是太高興了,人一旦高興,就是再吝嗇的人也會變得慷慨,“說吧,孩子,你有什麼請求,朕一概都準!”
人人都說伴君如伴虎。如果說上一次中秋之宴,流蘇對這位皇帝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好感,如今是再一次徹底地領受到了他的冷麵無情。為了太後就能要她的命,那要是國師說用皇帝的命才能換取太後的安康呢!他又會如何取舍?他會自盡以成全他的孝道嗎?
不!不會的,他會毫不猶豫地殺死皇太後以保全自己!因為他的孝道本來就是極端自私的!流蘇總算看清惇王的自私冷酷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了,韋後跟皇帝比起來根本是小巫見大巫!可憐龍弘燁的生母竟是那樣一個善良親和的人。
流蘇向皇帝搖了搖頭,“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流蘇雖然沒有直接從皇帝陛下這裏領糧食,但一應吃穿用度也都是陛下賜給寧家賜給流蘇的,所以父親常常教導我們要忠君愛國。所以,流蘇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皇帝哈哈大笑,“寧愛卿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啊!”
韋皇後也跟著笑了起來,“雖然寧左相為官數十載也犯了不少錯處,可是竟生了這個一個好女兒,便是有再多的錯處皇上也不會再追究了,是不是?”
流蘇冷冷地盯著韋皇後,難怪她屹立後宮這麼多年不遇敵手了。
剛才的這句話有數層含義:一來,分明是在警告流蘇,如果她膽敢後悔,她們寧相府有的是錯處捏在皇帝的手裏,以後就沒有好日子過了,這是在幫皇帝說話,在搏皇帝的好感;二來,她今日針對寧流蘇也是朝堂上韋寧之爭在後院的延伸,隻要她今日參與了誘殺寧流蘇的事情,那麼韋家與寧家是永遠不可能握手言和的,關於趙梨容與韋氏有關聯一說,就會變成有心之人故意放出來的謠言!
隻是她太小看流蘇了,流蘇是不會這樣讓她稱心如意的!她怯怯地向皇帝道:“其實流蘇死前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哦?”皇帝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說不出的憐惜,無論是珠寶田地還是名位封號,他都會按最高的規格給她,“你說!”
皇帝的心裏是覺得可惜的,多好的美人胚子呀,老十三要是知道了這事肯定要來鬧了!所以今天一早他才會特意把他支出去巡視獵場。
不過皇帝並不擔心,雲蒼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倒時挑幾個頂尖的給他兒子送過去,過幾天也就好了。美人死了也不過是一堆白骨,誰還會去懷念一堆白骨呢?可惜他忘了,他自己這些年來又何曾有一日忘記過宸後!
“流蘇隻是想去給皇太後老人家磕個頭。”流蘇既然連命都豁出去了,她還要什麼珠寶田地、名位封號!她要的是皇帝此生此世對她的愧疚,對她的感動,這才是她日後立足的資本!
“應該的,應該的,去吧!”皇帝縱然冰冷無情,在這一刻他的心裏也是充滿感動的。孩子就是孩子,有著這世上最純淨的心靈。若在以前他還覺得流蘇可愛調皮有些小貪婪,現在則是徹底折服於她的至純至孝之中了。
奇女子啊!皇帝相信,雲蒼國再難尋出第二個來了!
可是韋皇後卻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她堅決阻止道:“你有這份孝心就夠了,見不見太後又有什麼要緊?你還是趕緊準備一下,好好上路吧!”
流蘇望著她,一副被人欺負的可憐模樣,“流蘇為皇太後盡孝,就想去給她磕個頭,難道皇後娘娘都不肯嗎?太後娘娘堂堂天下之母,難道她受不得流蘇一拜嗎?”
韋皇後瞬間變了臉色,過了一會兒才恢複正常。流蘇分明是在提醒她,皇太後才是真正的天下之母,連皇帝都是她的兒子,你一個皇後還是靠邊站吧!
皇帝也覺得韋皇後太過不盡人情,說道:“是啊!難得這孩子至純至孝的一片心!既然她肯為母後犧牲,也該讓母後瞧一瞧她的模樣。”
韋皇後淡淡一笑,她早就算過寧流蘇會拖延時間,好等循王回來救她!所以韋後絕不會給她這個機會,“臣妾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臣妾隻是怕誤了國師算好的吉時,那可就不吉利了。如果這孩子真要跪拜,便朝著仁壽宮的方向磕個頭就是了。這份心意,太後自會領受的!”
好精密的算盤,原來一切都是計算好了的!
流蘇當然不是真心真意地去給皇太後磕頭的,皇太後的身體為何總是不見好轉,韋皇後心裏應該最清楚吧。所以流蘇想借磕頭的機會說服皇太後,讓她仔細地在仁壽宮查驗一番,她有這個把握,畢竟上一次是她讓瑞王去救太後的,也算是施恩於太後,她相信太後比任何人都想查出真相。
隻要她能在太後寢宮裏找出太後被人下毒的證據,再加上太後的求情,皇帝一定不會再拿她的人頭祭塔。而且也不會怪罪於她,畢竟救下太後是大功勞一件。唯一的不妥之處,就是她提前暴.露了自己在香草藥毒方麵的實力,上一次她冒險去救小德子,已經引起了韋後的懷疑,那韋皇後下一次動手的時候,一定會有所防範。可這也比她現在就送命要好!
這可以說是流蘇的最後一線希望,如今也被韋皇後給掐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