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風身為鳶兒師父,已經擔心的夜不能寐,而蘇淺擔著個娘親的身份,卻每日裏神態自若,仿佛一點都沒有受影響。
許多人暗中猜測蘇淺是不是對這個養女已經沒什麼感情,又或者有了收養其他孩子的打算。
不過想歸想,誰也沒敢去多問。
“王妃,您聽到今日外頭傳的流言了麼?”
“什麼流言?”
“就是關於皇上和蘇嬌的,當今聖上與先帝妃嬪廝混,還絲毫不顧及旁人眼光,外頭都快鬧翻天了。”
蘇淺滿不在意的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事罷了,皇帝有沒有說,要給蘇嬌個位份?”
“說了,要封她做貴妃,這蘇嬌還真是好命,先帝在世時就是貴妃,如今改朝換代了,居然還是貴妃。”
“好命?那可不見得,這樣的女子,滿朝文武定會群起上折子,要求斬殺妖女。”
晚煙眨了眨眼,“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王妃您不是白費心思了麼?”
“皇帝現在魂都快被蘇嬌給勾走了,怎會痛下殺手?所以一二來去,他就會跟朝臣鬧出隔閡,我想要的正是這個結果。”
南宮墨的皇位本就坐的不是很穩,前後二皇子虎視眈眈,後又有西涼大軍逼境。
朝中所有人都過得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亡了國,可皇帝居然還沉溺於美色,做出這等有違人倫之事,可不得讓眾人寒心麼?
“王妃說的是,那咱們下一步要怎麼做?”
“沒什麼要做的,安安心心看戲就好,對了,我聽說太子請求出宮去護國寺,為皇後祈福?”
“是啊,說起來小太子也是可憐,父皇不寵愛,母後又……他如今一個人在宮中,日子定是不好過。”
蘇淺沉吟了片刻,“準備一下,我打算去見見那個孩子。”
“是。”
恩怨這種事,從來都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蘇淺心中怨恨南宮墨,怨恨唐雁,卻不可能將這些強加給孩子,更何況小太子的名字還是她親口取的。
剛過晌午,正是日頭最毒的時候,蘇淺在寺廟裏走了一圈,最後在一處偏殿的榕樹下發現了小太子。
上一次相見時,太子還依偎在自己母親身邊,嬌嫩的像是隻剛學會站立的小鹿,如今周身卻籠了一層陰霾之色,尤其是那張臉,再找不到半分屬於孩子的神色。
蘇淺不可聞的歎息一聲,緩步走到了他身旁,“太子殿下。”
小太子睜開眼看了蘇淺片刻,眼眶竟紅了一圈,“文宣王妃。”
“殿下無需與我這般見外,若不介意,喚一聲嬸嬸也行。”
“嬸嬸,你是特意來看我的麼?”
蘇淺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是啊,太子殿下怎麼憔悴了這麼多?在宮中有人欺負你麼?”
太子大概是許久都不曾與人這樣親昵過,身子有些僵硬,“沒有人欺負我。”
“嗯,既然太子說沒有,那想必就是沒有。”這孩子生來就是太子,身份尊貴無比,不願對旁人吐露心思也是正常。
“嬸嬸,我母後真的死了麼?”
蘇淺微怔,“為什麼這麼問?”
“母後喝下毒酒之前,跟我說了許多的話,她說宮外哪裏都很好,不願一輩子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宮殿裏,還說讓我別傷心,若是有緣早晚都會再見。”
“既然你母後這麼說,那她或許真的隻是出宮了,你該信她的話。”
小太子淚流滿麵,“可我一個人在宮裏好寂寞,父皇整日與蘇貴妃在一起,再也不過問我的學業,其他的妃嬪們時常會對我冷嘲熱諷,還說母後的不是。”
“那太子覺得自己的母後是個怎麼樣的人?”
“母後很好,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好的女子。”
蘇淺笑的溫和,“那不就是了?隻要你覺得自己母後是最好的,旁人說什麼又有什麼要緊?太子,人生在這世上總有諸多不得已,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永永遠遠陪在你身邊,你要學著自己長大,知道麼?”
“可我想和母後一起出宮,去看大好山河,她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要承擔的責任,你是太子,享了旁人無法享受的融化富貴,那就得犧牲相應的東西,比如自由。”
小太子也不知有沒有聽懂這話,一直紅著眼眶,沒有再開口。
蘇淺無奈的將他抱入了懷中,“寺廟終究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再過幾日就回去吧,免得宮中那些婦人在你父皇耳邊吹枕邊風。”
“嬸嬸,你恨我父皇麼?”
“什麼?”蘇淺還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畢竟這個問題實在不像是個孩子能問出來的。
太子抬頭看著蘇淺,又重複了一遍,“你恨我父皇麼?”
蘇淺細眉緊蹙,如實的給了回答,“恨。”
“那我幫你殺了父皇,好麼?”
“你說什麼!”蘇淺被這孩子驚人的言語弄得驚愕不已,“你才小小年紀,莫要沾染這些算計之事,做好你該做的,別多想。”
太子把頭低了回去,“我每日都能看到母後在偷偷抹眼淚,她到了晚上會站在宮殿門口,等著父皇來看她,可最後等到的隻是一輛從門前經過的風欒車,裏麵坐著被翻到牌子前去侍寢的妃嬪。嬸嬸,母後很喜歡父皇,可父皇卻不喜歡她。”
“其實你父皇是喜歡的,隻是他的喜歡裏夾雜了太多東西,這些事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我已經明白了,父皇負了母後,若不是他,母後不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嬸嬸,我會幫你除了父皇,到時候隻求你放我出宮,我要去找母後。”
蘇淺抱著太子的手臂微顫,喉嚨裏像是有一根刺,咳不出咽不下,痛苦至極。
或許這就是生在皇室的悲哀之處,明明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幼童,卻已經開始算計,接觸那些人世間最肮髒汙穢之事。
她有心想要幫這孩子一把,卻無能為力。
因為她明白,這是成為一個真正太子的必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