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六公主醒了麼？”
“還沒有，你看起來很喜歡她？”
蘇淺點頭，“聽話懂事，又不驕矜，為何不喜歡？”
“聽話？”崇華險些笑出來，“那混賬十日裏，八日都在惹禍，就沒個安生時候，你居然說她聽話，真是荒唐。”
“生在皇室之中，能有這樣直率灑脫的性子不是很好麼？難不成非要整日裏苦大仇深，滿肚子算計才叫聽話？”
此言倒是讓崇華啞口無言了起來。
六公主那妮子，雖然偶爾會做出出格事，也不知輕重，但確實單純善良，一點都不像是皇室裏出來的。
“行了，吃飯吧。”
蘇淺應了聲，借著昏黃的燭光握住了那雙筷子，低頭吃了起來。
“你之前說你叫蘇玉，這也是胡亂編的名字？”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麼？”
崇華冷哼，“我自然是猜到了，聽聞那位文宣王有個王妃，武功卓越，玩弄權勢更是厲害，想必就是你了。”
“這番誇讚，我實在是愧不敢受。”
“嗬。”崇華一臉不屑的笑了一聲，“行了，吃飯，你救了我們，所以無論你是什麼王妃還是將軍，我都不會傷你性命。”
“那就多謝太子殿下了。”
兩人沉默著吃完了一頓飯，蘇淺放下筷子，問出了心中所想，“你們西涼有想過跟天樞化幹戈為玉帛麼？”
“化幹戈？如何化解？兩國之間的仇怨早已經到了勢如水火都地步，現在再說這些，簡直是異想天開。”
蘇淺搖頭，“你們恨的是先帝，如今新帝登基，雖說也是個心機頗深之人，但比起從前那位皇帝還是要仁善許多的。”
她跟南宮墨雖然有仇怨，但這番話也是發自肺腑，“新帝是將軍出身，理解民生艱苦，你們不妨試試派個使者過去，若真的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解決戰事，豈不是最好的結果？”
“要議和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們西涼想要的，你們天樞皇帝未必肯答應。”
“你們西涼人想要什麼？疆土？城池？不再當附屬小國？”
“這些都是再基礎不過的東西，我想要的，是西涼子民都不必再看他人臉色，挺著脊梁骨做人！”
蘇淺擰眉，“西涼雖是天樞附屬國，但離的甚遠，朝廷也從未派人去幹涉過你們西涼國之事，你何出此言？”
“怎麼？你竟不知道麼？天樞先帝下了一條律令，但凡天樞要修繕城池或需人開采火藥鐵礦，西涼子民必須無條件服從的去做奴隸。短短三年，我眼睜睜看著西涼子民少了千千萬萬，一個都沒回來過，聽聞他們都被殘暴欺負，死了連入土的機會都沒有，全都被暴屍荒野。”
“什麼？”她怎麼從未聽人提起過？
“所以，你此刻還能說出不計前嫌，化幹戈為玉帛這種話麼？”
蘇淺沉默了片刻，“那些都是先帝的過失，朝代更衍，治國之策比起從前也大不相同，你現在領兵攻打西北，不過是想要討個說法，與其一直苦苦耗在這，倒不如依我所言，派個人去覲見，哪怕是碰碰運氣也好。”
南宮墨不是個蠢貨，分得清輕重，議和對兩國來說，都是有極大好處的。
崇華身為太子，有領兵打仗之能，當然也不是個會被家國仇怨蒙蔽雙眼的愚鈍之人，他緊盯了蘇淺幾秒，隨後冷哼道：“此事本太子會考慮，時候不早，你先歇息，我該回去了。”
蘇淺點頭，“我能再問你一件事麼？”
“你問。”
“既然你不打算殺我，也知曉我絕不能入你麾下，那將我困在這有何意義？”
這話倒是問住了崇華。
起初他將蘇淺帶回來，為的就是折磨他，然後好好泄恨，可之後誤以為他是斷袖，憎惡遠超過了對她的恨意，如今……
他神色複雜的在原地站了會兒，“我會先派使者去議和，倘若你們天樞皇帝真的能答應我提出的要求，我會立刻放你走。可若是沒有答應，將你捏在手中，無疑是個籌碼。”
“好，那我會耐心陪著太子殿下等消息。”
崇華一走，營帳內總算恢複了寂靜，蘇淺按了按雙眼，腳步蹣跚的想要挪回榻，鼻翼間卻糗到了一股淡淡的寒梅香。
她心中一驚，還未反應過來，人忽然被一把攬住，從窗子被擄了出去。
寒風在臉頰旁呼嘯而過，蘇淺微微蜷縮了一下，試探道：“阿鈺？”
抱著她的人並未會說話，呼吸異常沉重。
蘇淺被風沙嗆得咳嗽了一聲，“阿鈺，你應我一聲，此處是西涼軍營，你到底怎麼進來的？”
南宮鈺挑了個荒蕪之地，終於把蘇淺放了下來，“你眼睛又看不清了？”
“嗯，被炸了一下，朦朦朧朧看不清東西。”
南宮鈺落在她腰間的手寸寸收緊，數日來的思念與擔憂幾乎要把他折磨的發瘋，“我帶你走。”
“不行！阿鈺，我今日勸解崇華，讓他派了使者去天樞議和，隻要南宮墨答應條約，這場戰事指不定就能免了！”
“南宮墨不會答應。”
蘇淺楞了一下，“為什麼？”
“唐雁當初被送去樓蘭，此事已經成了南宮墨一塊心病。他剛登基便向兵部下了命令，在各個邊境加派兵力，為的就是將這些周遭附屬小國全部清剿幹淨。”
“你確定他這麼做是為了唐雁？”
“無論他是為了自己的雄心壯誌，想開拓疆土，還是真的為了唐雁報仇，這一戰，天樞與西涼都是避無可避！”
“可現在西涼都快把天樞給炸個窟窿了，南宮墨怎麼可能還不答應，他莫非是想等到京都城也淪陷麼！”
南宮鈺自嘲一笑，“他將你我尋回，送到西北，便是篤定了你我有應對之策。淺淺，現在南宮墨極不得武將之心，隻要你我掌控住這個機會，大可以將他直接拉下馬。”
“你是說……退守？”
故意裝作打不過西涼，節節後退，眼睜睜看著他們攻入天樞京都，等南宮墨被圍剿，大勢已去時，他們再趁機站出來，來個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