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我跟您說實在話，您的身子，不過是靠著藥才能勉強維持著。一旦孩子月份大了，就會吸收走你體內僅有的養分，到那時，你會頭暈目眩，渾身無力，到了足月，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屍兩命。”
王氏雖然也預料到了結果不是太好，但這會兒被蘇淺赤果果的提出來一說，還是嚇得額頭出了不少冷汗，“四小姐，真的沒有法子能保住他麼？”
蘇淺神情冷然，“有啊，你死，他活，我可以用藥盡全力保住他，但他落地的那一刻，也是你歸西之時。”
這話說的太過殘忍和直接，王氏捏著杯盞的手指一顫，滾燙的茶都灑落在了手背上，可這樣的疼痛，根本抵不過她心頭的萬分之一。
“四小姐，你知道麼？我在候府裏的這些年，做夢都想再要一個孩子，大娘子雖說生的都是女兒，可一個在皇宮裏為妃嬪，另一個才貌兼修，往後嫁給皇權富貴根本不是難事。唯獨我的琳兒，她比不得別人聰明，更比不得旁人懂事，若不是老夫人一直護著我們二人，恐怕早就……”
“這些我都明白，可是王姨娘，你才三十多歲而已，大好的年紀，難不成真的要為了一個孩子斷送掉麼？你怎麼不想想，若是你真的賭這一把，孩子生下來了，可你死了，到時候蘇琳和這孩子都沒了庇護，最後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
王氏將頭垂的更低，眼角隱隱閃爍著淚水。
蘇淺見自己的話起了效果，繼續道：“退一步說，就算孩子保住了，你也沒有死，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肚子裏這個又是個女兒，那你該怎麼辦？”
女兒？
王氏抬起頭，眼中滿是茫然，“怎麼可能還是女兒？”
“為什麼不可能？張繡吟身家顯赫，又是候府主母，她做夢都想生出個兒子來，可她不還是連著生了兩個女兒麼？王姨娘，聽我一句勸，莫要把自己的性命賭在這種不知結果的事上。”
“可，可萬一他真的是個兒子，那我豈不是……”
蘇淺搖頭歎息，“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了，要如何抉擇，還是得看您自己，時辰不早了，我也不多逗留了，王姨娘，您自己好好想想把。”
站起身，蘇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院子。
她原以為王氏會是個知曉分寸的聰明人，卻不想一到孩子的事上居然這麼拎不清，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不想失去一個合作夥伴罷了，沒必要說太多。
剛踏入梅苑，就見蕭氏憂心忡忡的坐在石桌旁，像是已經等候了許久。蘇淺暗暗歎息了一聲，抬腳走了過去，“蕭姨娘。”
“四小姐，你回來了。”
“恩，等很久了麼？”
蕭氏淺笑，“也不是很久，聽九夜說，你是去了王氏院子裏。”
蘇淺也沒打算隱瞞什麼，“不錯，她肚子裏的孩子，留不得。”
相處這麼久，蕭氏也不是不知道王氏的身子，擔憂道：“我這輩子沒什麼太大的指望，隻求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活下去，若王氏身子康健，她懷上身孕，我一定替她高興，可……可為了孩子跟性命過不去，實在不是什麼聰明之舉。”
蘇淺嘴角一彎。
果然，她跟蕭氏才是最說的來的。
“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了，至於她會如何抉擇，我不會過多幹涉。”
“唉，確實隻能這樣了，對了四小姐，我聽說大娘子知曉王氏有孕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屋內的瓷瓶砸了好多個，連帶著伺候在她身旁的丫鬟也都受了罰。”
蘇淺神色並未有什麼變化，“意料之中的事，張繡吟跟王氏在侯府裏明爭暗鬥了十幾年，如今她這副虛弱的身子都能懷上孩子，她如何能不惱怒？”
蕭氏痛快不已的喝了一大杯茶，“若是王氏能借著這個孩子扳倒張繡吟，那也算是沒有白白懷他一遭。”
像是感歎一樣的話，讓蘇淺下意識重新審視了蕭氏一眼，這一眼，讓她心頭莫名跳動了一下。
隱約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蕭氏時，她坐在桌旁，連頭都不敢抬，喘個氣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到旁人不快。
可如今，她身上所穿是雲羅綢緞，發髻上佩戴的是幾根金釵，姣好的麵容上是難以掩飾的精明和自信。
這樣的蕭氏，讓蘇淺覺得滿意，也讓她覺得……陌生。
見蘇淺盯著自己發呆，蕭氏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四小姐，我臉上可是有什麼東西？”
蘇淺回過神，淡淡一笑，“沒有，就是覺得你今天佩戴的耳墜子很好看，適合你的氣韻。”
突如其來的誇讚，讓蕭氏臉頰泛起了兩片紅霞，“這是侯爺賞的，若四小姐喜歡，我送給你吧。”
“不必了，我戴著可就沒這麼好看了，蕭姨娘，你在候府裏也待了兩年，如今心境可有了什麼變化？”
蕭氏思索了片刻，道：”四小姐，我覺得你從前說的很對，人在一個環境裏待久了，慢慢就會和自己從前討厭的人變得一樣。我剛入候府時，最厭惡、最害怕的便是大娘子那樣的人。她囂張跋扈，攻於算計，甚至害死了不少丫鬟，但我現在卻漸漸也變成了這樣，四小姐，你說這樣的轉變是好還是壞？“
“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確確實實覺得你變了許多。蕭姨娘，人想要往上爬，必定會踩著旁人的屍骨，但你若失去了本心，就會變成第二個張繡吟，明白麼？”
“四小姐放心吧，無論我最後變成了什麼樣，都絕不會失了本心。我還是當年入府的那句話，隻求平平安安一世，不被人欺辱，不被人踐踏，如今若非要再添一條，大概就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喜樂。”
“恩，那就好，王氏那邊，有勞你替我多奔走幾趟，若是她做好了決定，務必要告訴我。”
王氏頷首，“好，時辰不早了，我還得回去處理瑣事，就不多留了，四小姐，你早些休息。”
“恩，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