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密林。
瀑布。
茅廬。
逍遙山深處景色甚是怡人，也是人跡罕至之處。
而在這樣的地方，卻是有個極小的山村。不過十餘戶人家的樣子。
從高處些俯瞰，有零星十數棵桃樹點綴。
算得上世外桃源。
身形高挑的紅娘子穿著紅裙，手持長鞭。正在一個栽種著桃樹的院子裏練武。
而就在她旁側不遠，之前失蹤的霹靂刀楊罡穿著青袍，雙手抱懷，正含笑看著。
長鞭劈啪作響。
“紅羅。”
待紅娘子一套鞭法練完，楊罡才出聲，道：“你的修為好像又有長進嘛。”
葉紅羅搖搖頭，“以我的武道天賦，再怎麼練也成就有限。”
說著捋了捋耳畔淩亂的發絲，“老師醒了？”
“嗯。”
楊罡點點頭，“正在吃早餐呢！你過去吧！”
“好。”
紅娘子隨手將手中長鞭拋給楊罡，走出院子，向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走去。
這院子裏同樣栽種著兩棵桃樹。
裏麵些是不過攏共三間房的小茅屋。
正堂內，有須發發白的老人正在吃饅頭。桌上還擺著兩盤鹹菜。
“老師。”
葉紅羅走到裏麵，恭恭敬敬施禮。
這老人，自然是前朝的西廣郡節度使張治和了。
“昨夜趕回來了？”
張治和偏頭笑著看向葉紅羅。
他看著大概有七十歲許年紀了，國字臉，神色堅毅，臉色卻是顯得有些蠟黃。
“嗯。”
葉紅羅點頭應了聲。
然後走到桌邊坐下，“老師您身體怎麼樣了？”
“嗬嗬。”
張治和笑道：“都這個年紀了，能活一日算一日吧……能在死前知道老太師還活著，我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老師又說這樣的話！”
葉紅羅聞言輕輕瞪他。
“好，好，不說，不說。”
張治和訕訕笑兩聲，“聽罡兒說，你已經將昌寧縣境內的那些山匪全部收服了？”
葉紅羅臉上這才露出些許笑容來，“是的，現在我手下也有上千號人了。”
張治和神色複雜。
沉默片刻。
才又道：“那呂梁新任了荊南郡招討使的事，你怎麼想？”
“老師是想問我如何應對嗎？”
葉紅羅道。
張治和點點頭，“連老太師都隱藏身份跟在呂梁的身邊，這個呂梁必然是前朝極為重要的人物，若是我沒有猜錯，肯定和皇室有著不淺的關係，甚至是皇室正宗。也唯有這樣的身份，才能讓得老太師出山輔佐他。任這個招討使，對他而言是個機會，但咱們這些人，卻也就被迫站在他的對立麵了。想來，老太師現在也在為這個問題而頭疼。在幽縣，他們放你離開，現如今，再放你門網開一麵的話，很難說不會被朝廷的打更人和吳鉤這兩大爪牙機構注意到。”
“學生知道。”
葉紅羅輕輕歎息了聲，“呂梁走的是和咱們不同的路子。他要想繼續往上爬，就非得對咱們這些下手不可。”
“那你可以應對之策？”
張治和再度問道。
葉紅羅不假思索答道：“若他哪日真的領兵過來，我隻能壯士扼腕了。其實這也是我為何要將昌寧縣那些烏合之眾收入麾下的緣故。”
顯然是心裏早已經想好對策了。
“嗬嗬。”
張治和輕笑起來，“你這是打算用他們做替罪羊啊！隻是……你覺得這能瞞得過打更人和吳鉤嗎？”
葉紅羅沒有把握，隻是輕歎，“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還剩下半句話咽在肚子裏沒有說出來。
除非，她自己故意送死，或者是讓身邊那些個弟兄死幾個。
這樣才可以完全瞞過朝廷的眼線。
可她又如何能這樣做？
“去把你許叔叔他們都叫過來吧！”
張治和稍微沉默，再開口，卻是不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嗯。”
葉紅羅點點頭，起身向屋外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猛地想到什麼，又霍然回頭，“老師你！”
“去吧！”
張治和隻擺擺手。
葉紅羅卻還是折身走回桌旁，僅僅盯著張治和道：“老師你打算用自己的命給呂梁鋪路？”
張治和眼神中冒出欣慰之色來。
自己親自教導的學生有二十多個，葉紅羅雖是女娃，卻是頭腦最為靈光，也最有大局觀的。
隻同時也還是有點可惜，是個女娃。
要是楊罡那幫小子也能夠有紅羅這樣的頭腦該多少。
那前朝複興就有望了。
看著這個得到自己十之八九真傳的女學生，張治和微笑道：“老師的命現在也就這點用處了。”
“老師！”
葉紅羅緊緊皺眉，提高了音調。
張治和輕輕歎息，臉上卻還是帶著笑，“當年梁翰民密謀篡位，老師沒能夠替皇上剿逆，已經是有愧皇恩。若非是還想著留下這條命再替皇上、皇室做些事情，當年就死在戰場上了。老師今年七十四了，嗬嗬，又有舊傷在身，就算再繼續苟延殘喘，也沒兩年活頭。紅羅，我希望你能夠成全老師。如此，老師以後下去黃泉，也有顏麵見皇上。”
葉紅羅的眼眶有些泛紅了。
卻不知道該再說什麼。
她知道，她都知道。
她知道這些年老師都活在自責和愧疚當中。
她知道老師忍著舊傷複發的痛楚撐下來，就是想看到有人能夠打開局麵。再現光複前朝的希望。
而現在，有徐景年輔佐的呂梁就是那個希望。
那個有可能召集全國義士的希望！
為呂梁獻身，就是老師所求的死得其所。
但是，老師他們卻是將她葉紅羅養育大的人啊！
葉紅羅轉身向著屋外走去。
到屋外，抬頭看了看天。
老師的夙願，她得成全。但是，絕不是用老師的性命做為代價。
如今她才是噝風嶺的匪首，就算朝廷查到蛛絲馬跡，那也應該是查到她的頭上。
隻要她死在呂梁的手裏，那就算朝廷對呂梁有什麼懷疑，想來也能夠全部打消。
其後不多時，有十來個人跟著紅娘子到張治和的家裏。
年紀最小的看著也有六十出頭了。
其中還有兩個缺了胳膊的。
一個斷了右腿，拄著拐杖的。
“節度使！”
但到屋子裏，都是正兒八經給張治和施禮。
十多年了。
他們隱居到這逍遙山深處有十多年了。
這些人，以前都是張治和手下的將領。而直到現在，都仍然保持著在軍中的習慣。
張治和看著手底下這些老夥計，眼神複雜。
其實，他們當初若不是跟著自己抵抗梁釋，都可以有個不錯的前途的。
真要是對梁翰民俯首稱臣，甚至，這些人中現在已經出現封疆大吏都說不定。
但這麼些年過來，這些老夥計仍然是無怨無悔。
“紅羅，你先去吧！”
張治和開口，對葉紅羅說道。
葉紅羅握了握拳頭，離去。
張治和親自起身關好了屋門。
屋子裏頓時陷入到昏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