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裹攜冷風飄飄灑灑滲進宮來,杏葉落了兩三瓣,撚進泥土中去。
雖下著雨,氣溫卻是不低的。
可陸懷真卻覺得冷,躺在床上時,一股子寒意如絲從腳底升起來,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的。
“有她的消息了嗎?”
陸懷真抿了一口熱茶,可仍然沒覺得暖,羽睫垂下來,眼底平靜無波瀾。
高毅想起剛從宮外來的消息,神色有些不自然,搖了搖頭,“陛下,還沒有消息。”
“娘娘興許隻是想出去玩兩日,說不定過兩天就回來了。”高毅瞧著陸懷真的表情死寂,不免想出聲寬慰幾句。
隻可惜起不了任何效果,他要的不是這樣的言語,而是一個實實在在,活生生的人。
“也許吧。”
陸懷真暗暗歎了口氣,臉色說不上好看。
他也隻能這樣告訴自己了,她是個愛嬉戲玩耍的女子,興許不是惱他,隻是想出去散散心。
可縱然這麼想著,可每每清醒,不由自主踱步至她的寢宮時,望著那空寂得可怕的屋子,他又不免失神落魄起來。
這日,他剛走到她的宮門,便瞧見,裏麵有個女子的身影。
瞳孔微縮,他駐足觀望著,呼吸似乎加快了,隻停滯了一瞬,他便迅速上前去。
她回來了?
心間似乎有雀鳥開始跳動,不自覺的,嘴角染上了一抹笑意,一種失而複得的欣喜。
他緩緩走進,越走近便越發清楚,這身影他定不會認錯,定是薑婉儀!
伸出的手有些顫抖。
陸懷真啞著聲音,想要呼喊,呼喊她的名字,又想上前擁住她,可是,腳下卻像是被木樁子定住了,挪動不了一寸。
可距她分明就隻有一寸的距離,幾乎是觸手可得。
“婉儀!”他竭力叫出她的名字,那抹人影顫動一瞬,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正準備轉身過來瞧他。
可就在這時,周身的一切卻都變得模糊了起來,緩緩轉過來的薑婉儀也變得朦朧起來,他似乎看見她在笑,像以往一樣甜甜的衝他笑,可她的身影也同時變得離他越來越遠。
這……是怎麼回事?
陸懷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拚命的伸出手,想要挽留,然而,刹那間,周圍一切都坍塌了!
“婉儀!”
他一下子睜開眼睛,這才察覺,這一切原來不過一場夢罷了,隻是現在,夢醒了。
陸懷真背脊處的衣襟已經濕了大片,心裏說不上什麼感覺,卻總覺得空落落的,他慌忙下了床,連衣服也沒來得及穿,便匆匆朝薑婉儀的寢宮跑去。
高毅急急忙忙的跟在他身後,一手提著靴子,一手抱著衣裳,嘴裏一麵急急的喊:“陛下!陛下慢點兒!”
他大概能猜到,陸懷真這是怎麼了。
定是關於薑婉儀。
果不其然,一去就瞧見陸懷真癱坐在宮殿之中,似沒有生機了一般,眼底滿是失落,瞧見高毅來了,他才稍稍抬起頭來。
“她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高毅沒有說話,隻是垂著頭。
“她……為何要走?”
彼時,薑婉儀的車正顫顫巍巍的行駛在一條小道之上,車夫正駕著車,忽地聽見車裏傳來一道慌亂的聲音。
“小姐!小姐!”
薑婉儀本是端端正正的坐在車上的,這會兒卻整個人側倒了下去,姣好的麵容皺成一團,本來粉嫩的唇色變得蒼白起來,雙眸緊閉著,似在經受著極大的痛苦。
明珠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她連忙擁著薑婉儀,整個人都是顫抖的。
她知道薑婉儀這是毒發了。
明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掏出暗幽香,放在薑婉儀的跟前,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味瞬間充斥著整個車廂,薑婉儀的情況肉眼可見的好轉。
白皙的麵頰終於染上了絲絲紅潤,氣色緩和許多。
薑婉儀睜開眼睛,望著明珠一臉擔憂的表情,她不免心裏有些愧疚。
“我沒事了。”薑婉儀聲音還有些虛弱。
明珠抱著她,瞬間泣不成聲,“小姐,要不我們回去吧!再這樣下去,我怕你……在宮裏還可以讓陛下想想辦法。”
薑婉儀笑了笑,笑得有些淒涼,“他能有什麼辦法?”
“明珠,你是怕我死在外麵?”她毫不避諱的說了出來,明珠反倒哭得更傷心了,可薑婉儀表情卻是平靜得很。
她本就打算死在外麵的。
車夫聽見車裏一陣哭泣聲,連忙問:“小姐,出什麼事了?”
薑婉儀用手將自己撐著坐了起來,麵色沒有什麼異樣,甚至還理了理衣裙,她隨口道:“無事,我們現在到哪兒了?”
明珠見狀,也漸漸的止住了哭聲,安靜下來。
“再過一條道就到西州了,聽過哪兒的人都跟漢子似的,景色與雲澤更是大不相同,之前我去過一次,在那兒吸口氣感覺都是自由的……”
車夫一說起來,便不由自主徜徉起來,便沒個停歇。
薑婉儀兩人靜靜的聽著,時不時應答兩句,明珠側目注視著薑婉儀,她已經好了很多,臉上掛的笑格外燦爛。
明珠鬆了口氣,在這陣閑聊中睡了過去。
薑婉儀眉眼都柔和了起來,跟著車夫越聊越歡,她甚至失神的想,也許死在西州是個不錯的選擇。
剛過了最後一個關卡,便到了西州的地界,不過還是得穿過一片林子,才算是真正到達了西州。
這林子裏是極難走的,車行駛起來時常磕磕碰碰的,車身便一陣一陣搖晃,裏麵的人也跟著搖晃。
薑婉儀正屏氣凝神間,車停了下來,她聽見了車夫弱弱的聲音裏含著慌亂。
“不……不好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起。
薑婉儀準備掀開車簾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可明珠卻抓住了她的手,出聲道,“小姐,我來。”
明珠執拗,她隻得微微點了點頭。
剛一下車,便聽見調笑的聲音,五大三粗的,不加掩飾的透著戲謔,“呦,原來車裏坐的是個小娘子!”
明珠剛一下車就愣住了,她那兒見過這樣的陣仗?
林間稀稀疏疏站了不少人,個個人強馬大的,形成了包圍之勢,而她們的馬車停在中間,顯得格外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