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太傅沉默許久,似是還有話要囑咐,林墨池也不催他,隻在一旁等著,時不時抿兩口茶水。
畢竟他們之間每說的一句話,提的每一件事,那都是驚世駭俗,說出去怕是要被一些老頑固拿出來反複批評的。
半晌,季太傅歎息一聲:“也不是不可,隻是一下子就讓季家兩名女子入朝為官,我怕……”
“嶽父是怕皇上有意見?”
“正是。”
季太傅點點頭,將心中的擔憂說出來:“雨歌與星心的本事,我並不擔心,我也認為她們可以勝任。隻不過,自古以來帝王最忌諱的乃是功高蓋主,雨歌打理商會醫院等,可以說已經掌握了國家的經濟命脈,如今她為了東歌要去鋪路,一人倒是好說,再加上一個星心……”
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況且,已經有些苗頭了。
“嶽父隻管放心,替雨歌說些好話就是了,至於其他的,本王會解決。”
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星心。
大抵是被傷過一回,星心也不太出門見人社交了,若不是心無旁騖又怎麼能潛心鑽研女學?也正因為如此,和季太傅等人的關係逐漸稀淡了。
二人商議半晌,決定由季太傅出麵找戶部尚書旁敲側擊,戶部尚書上官良算是個聰明人,應當能知曉季太傅的意思
況且這些年,戶部也是焦頭爛額,除去要從有限的國庫之中撥出一部分用於田地、賦稅、俸祿之外,還要負責各地賑災等一切事物,早就力不從心了。
偏偏上次季雨歌進宮拿了三年免賦的令,這一下子讓戶部少了大頭,明年要如何,還不知道呢。
上官良在家中擬寫奏折,一個頭兩個大的時候,季太傅遞帖上門。
人家是季雨歌的父親,上官良不敢怠慢,當下丟了紙筆去了會客室。
“太傅大人今日怎麼有空來下官這邊?”上官良強打著精神,拱手道。
季太傅笑道:“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不是上門來找上官尚書商議一些事情嗎?”
上官良皺了皺眉,心道真是稀奇了,我倆又沒什麼交集,平素也不會有什麼交集,哪裏來的事情商議?
季太傅見上官良臉色晦暗,眼眶下更是烏青一片,想著年關將至,又是要用錢的時節了,這會子頭疼倒是應該的。
“太傅大人請坐。”上官良迎他坐下:“不知下官可幫太傅大人什麼忙?”
“眼下又是年關了。往年皇上體恤萬民,體貼大臣,倒是要恩賜一些銀兩下去,讓萬民過個好年。”
提起這個事情,上官良又頭疼起來,表情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這是專門來給自己添堵的不成?
“皇上前幾日還在念叨,我想著橫豎沒什麼事情,替皇上打聽打聽,上官尚書打算如何分配今年的俸餉?”
上官良繃不住了,扶額道:“太傅大人,下官剛剛還在擬奏折,正是為此事。您也知道,如今國庫略有些空虛,有些地方不得不削減,但若是削減,隻怕要被人瞧出了端倪;可若是不削減,來年的一些預算就要砍掉,如此也不是長久之計。”
說罷,他抬眼去看季太傅。
要是季雨歌能拿出個幾百萬兩……救個急,或許這兩年自己也就沒那麼頭疼了。
季太傅微微一笑:“上官尚書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二人打了個哈哈,季太傅低頭喝茶,明明是他上門找上官良,但卻不疾不徐,好似在等著上官良開口似的。
上官良平素倒是坐得住,此時見到季太傅,心思一活絡,就那麼不坐得住了。
他側了身子,壓低聲音:“季太傅,您這趟來,真是因為皇上要知曉這些事情?還是另有他事?季太傅盡管說就是,能幫的,下官一定幫!”
季太傅抬眸,淡淡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不過是聽說戶部這幾日辭了不少人,正是用人的時候?”
上官良臉色一變,連忙擺手:“太傅大人,您可千萬不要開玩笑。下官的戶部如今是個什麼模樣您也看到了,若不是真的做實事的人,下官實在是不敢再養閑人了。”
削減開支第一步,他就把自己人給削了不少,如今外麵還有人在罵呢!
“上官尚書不必驚慌,我也不會讓您為難。隻不過前幾日小女提起,說是想為國家做些事情,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該怎麼做?給錢啊!
咳,這話上官良當然隻敢在心裏這麼說,自己到底是朝廷命官,哪裏有向平民百姓要錢的道理?
“季太傅說的可是玉琅王妃?但是,這,這……”上官良明白季太傅的意思了,這玉琅王妃想來戶部討個差事?這……好像不太妥當?
“上官尚書您也知道,小女一向野慣了,整日待在家中與茶米油鹽打交道實在是苦悶,所以前久求到了我麵前。”季太傅平穩地開始扯謊:“本來以她的身份,不應該拋頭露麵,更何況她現在的身份非同一般,但天底下哪個做父親的不心疼子女,這不,就讓我拉下老臉來求您了。”
“……”
上官良在內心哀嚎,這季太傅可真是個狠人。把事情丟給他了,答應吧,隻怕皇上有意見。不答應吧,難不成得罪季太傅和季雨歌?
“當然,小女不會讓上官尚書為難。她也不是沒有做官的經驗,一應規矩相當知曉。隻想著在戶部謀個差事,做些實事。另外還能明裏暗裏幫助一番。”
這話讓上官良倏然抬頭,心神激蕩。
等等,這算不算是花錢買官?要是被旁人知道,自己可是要被殺頭的!
“我也不會逼迫上官尚書現在就決定,不如這樣吧,上官尚書考慮三日,三日後我再來。”說完,季太傅起身告辭。
留下一個糾結的戶部尚書上官良。
另一邊,季雨歌錯愕地從賬本裏抬頭:“你說什麼?”
“你先別激動,這件事我與嶽父商議了一番,認為是最好的。”林墨池連忙抓住她的手,避免墨汁飛濺出來。
“真虧你想得出來!父親也跟著你一起胡鬧嗎?!”被捉住手腕,季雨歌發作不成隻能乖乖放下毛筆:“讓我去戶部?”
“你不是想為東歌鋪路嗎?嶽父說的對,要想女子有所成就,就一定要有人開創先河。”林墨池拉著季雨歌在一旁坐下,撫摸著她的發梢,安撫道:“不然東歌怎麼辦?”
“你少拿東歌當幌子!”季雨歌惡狠狠道:“我氣的,是你們不與我商議就妄下決定!若我不肯呢?若戶部不肯呢?若皇上不肯呢!”
林墨池笑道:“你和上官尚書,隻要有一人肯便可以。至於皇上那邊,巴不得你趕緊找個事情做。”
季雨歌立刻坐直了身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父皇那邊正頭疼你那三年免賦的事情,每每想起心裏堵得慌。”林墨池勾唇一笑:“你覺得,你要是不想看到一個人,你會怎麼做?”
“……他的度量也太小了一點。”季雨歌蹙眉,難不成皇上對自己還真有意見了?
看樣子不管是在哪朝哪代,欠錢的始終是大爺啊。
“上官良此人雖然心思活絡八麵玲瓏,但還算是個講原則的人。你若是去了戶部,定然不會給你個閑散差事,但又顧及你的身份,大抵會給你個員外郎做做。”
季雨歌翻了個白眼:“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是玉琅王妃,不管上哪去做官都會被人顧忌。”
“你以為你夫君是傻的麼?既然這麼說,定然會給你個交待。首先,你要不要給東歌鋪路?”林墨池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