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姽嫿的臥房裏,老林頭翹著二郎腿兒坐在雲姽嫿的床頭,將花紅和柳綠兩個丫頭都打發出去,關上門道,“嫿兒,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雲姽嫿低眉垂首,從老林頭這個角度,根本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自從被廢的那日起,其實我就想好了自己該何去何從。”
天下雖大,可她的容身之處並不多,既然如此,她倒很想到處去轉轉,看看閨閣和皇宮之外的景色,究竟是什麼樣的?
雲姽嫿自幼就很不理解,為什麼男人能出去瞎晃蕩,女子就隻能待在閨閣裏拿針穿線。
換句話說,為什麼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女人就隻有待在後院裏爭風吃醋的份?
所謂的綱常倫理,三從四德,為什麼多是用來約束女子的?
雲姽嫿的心裏極為不忿,黎小黑能登上皇位,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這其中少不了雲姽嫿娘家這邊的支持,少不了雲姽嫿為她出謀劃策,為什麼到頭來坐擁江山的卻隻有黎小黑一人?
如果可以重新來過的話,她一定不是再這樣傻了。
“你說什麼?你要出去遊學?”老林頭坐在床頭的椅子上,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翹起胡子,聽著雲姽嫿對自己倒苦水。
“沒錯,男女有別,這是上天的旨意和安排。可是我自己的人生,一定要自己來做主。”雲姽嫿吃力地挪了挪身子,盯著老林頭繼續道,“當初嫁給七皇子,實屬先皇賜婚的緣故,本以為嫁到皇家是一件難得的榮耀,未曾想卻是這般結局。可是如今不一樣了,我雖是個雙腿具廢的廢人,但是我卻自由了,不是嗎?”雲姽嫿的眼裏留有一絲不甘,麵上卻沒有丁點兒落寞的神情,又補充了一句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好,路在你的腳下,不管你想選擇哪條,祖父都會讓人為你掃清障礙,祝你一路順風。”老林頭是個豁達而又爽快的人,從不局限於世人的眼光,“至於你娘那裏,祖父去幫你跟她說。”
老林頭這一生中最愛三個女人,一個是國公夫人,另外兩個就是女兒林邾和外孫女雲姽嫿。為了這三個女人,今生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雲姽嫿冰冷的眼底閃過一絲柔情,片刻後又消失殆盡,“不用了,這件事情您就不要對她施壓了,我會親自跟她講的。”
雲姽嫿以前幫黎小黑謀求皇位的時候,總是想著等自己有一天母儀天下了,就可以撥出時間來孝順父母和外祖父外祖母了,給他們至高無上的榮耀。
如今想來,還是她太天真了。
老林頭知道雲姽嫿要去遊學了,心裏很舍不得,很多囑咐的話,祝福的話,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了。
正午時分,林邾招呼完前院來吊唁的夫人和小姐們,便馬不停蹄地趕到後院來看女兒,沒想到一進門就聽到雲姽嫿和老林頭祖孫倆的談笑聲。
“你們祖孫倆在聊什麼呢?三尺之外都聽到你們的笑聲了。”林邾抬腿邁過門檻,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探雲姽嫿的額頭,檢查一下女兒的傷口,“大夫多不會有性命之憂,你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可是以後不能瞎逞強了,知道嗎?”
雲姽嫿乖乖點頭,從小她和兄長沒少挨過林邾的鞭子板凳兒,所以每次見到林邾都有些小恐懼,“娘,我知道了。”
“知道是必須的,但我需要看到的是實際行動。”林邾自幼跟隨父母在邊疆長大,再加上老林頭寶貝她這個女兒,不管是武功還是嗓門,都被培養得跟個大老爺們兒一樣。
雲姽嫿被母親的大嗓門嚇得身體一哆嗦,聯想到以前和兄長一起挨揍的畫麵,皮肉一陣發疼。
雲姽嫿此時算是理解了,為什麼當初她娘要拿刀逼著雲淮才能求得這門婚事,跟外麵盛傳的凶名可能並沒有什麼關係。
因為那她這個了不起的母親,確實是凶的不得了啊!
老林頭樂嗬嗬地坐在椅子上看好戲,這出貓捉老鼠的戲碼,比戲台上演得還要精彩幾萬倍,簡直太有意思了。
當然,看戲歸看戲,正事還是不能忘,“邾兒,爹去前院看看,嫿兒有話要對你說。”
林邾疑惑地點點頭,目送老林頭的背影出了房間,又疑惑地盯著雲姽嫿,豪爽道,“有什麼話,說吧!”
“母親,我和祖父商量過了,我要去遊學。”雲姽嫿摸著自己的小鼻子開口,擔心林邾的大嗓門嚇著她,還故意將一隻耳朵蹭到背靠著的大枕頭上。
林邾低頭沉思片刻,就著老林頭剛做過的那把椅子坐下,良久才開口道,“什麼時候走?”
孩子的翅膀硬了,為人父母的總是留不住的,林邾此時能做的,就隻有點頭和搖頭了。
“祖母的喪期一過,我便啟程出發。”雲姽嫿掐指計算者日期,國公夫人在她被廢的那晚上撞柱而亡,喪期為七七四十九天,其實已經過了十幾天了,她能留在國公府,也不過是月餘的時間。
古人有雲,百善孝為先,她雲姽嫿不是個忠義仁孝之士,卻也深深地愛著她的家人。
“好,那我現在就讓花紅和柳綠先幫你收拾東西,喪期眼看著就要過去了,免得走的時候太過於倉促。”女兒剛回到自己身邊又要走,林邾的心裏難免有些難受,可是人活著,生離死別總是避免不了的。
雲姽嫿任由林邾吩咐花紅和柳綠去收拾東西,獨自靠在大枕頭上,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兒。
沒過多久,花紅從外麵急匆匆走進來,小聲向雲姽嫿彙報,“小小姐,雲相過來了,他說想過來看看你,可是老爺不讓他進門。”
雲姽嫿在心裏冷哼,老林頭不讓雲淮進門已經是客氣的了,要不是前院來人太多的緣故,估計老林頭早提著大刀上去砍人了。
“祖父不讓他進門,自是有道理的。我隻是個借住在這裏的外姓人,沒有資格去管太多。”雲姽嫿一動不動地斜臥在大枕頭上,冰冷的眸子裏閃過一道寒光,恍如一把冰刃般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