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雅回頭，目光落在它的身上。
團子繼續說道：“白蘇是個抑鬱症患者，她曾無數次都想結束掉自己的生命，我被買到他們家的時候，白蘇的父母希望我能幫她走出困境，但是，一開始不管我說什麼，白蘇都不理會我。我們機器人從創造初始，就設定了全心全意為主人著想的程序，當白蘇成為我的主人時，我的程序就自動編碼做一切白蘇喜歡的事，做能讓白蘇高興的事。”
“我努力了很多，可是白蘇有時候還是會選擇自殘。白蘇是個醫生，卻救不了自己，大家都是這麼說的。直到有一天，我明白她抑鬱的原因，白蘇她討厭機器人。在未來世界，機器人代替了許多人的工作，甚至連醫生的工作都能代替。”
“白蘇有好多手術，本來都應該是她做的，可是，病人家屬卻覺得用機器人來做，更加地精準安全，而放棄了白蘇的工作要求。從那之後，白蘇就放棄工作躲在家裏不出門，白蘇她很討厭機器人，所以身為機器人的我，她也討厭。知道白蘇討厭機器人後，我的自動編碼裏所有的程序都換成——安靜地待著。”
“我和白蘇就這樣相處了兩年，直到有一天，白蘇看到了燕雅大人的視頻，她才重新開始生的希望，從亞麻上提取纖維製造成衣服，能為人們遮羞與保暖，這些機器人雖然也能做。但如果用手工來做的話，就不會有人嫌棄說不要，說機器人來做更加好。不會像當醫生那樣，被機器人完全取代。”
“當白蘇開始做這個的時候，很多人都說她厲害，說手工做的比機器做的更好，白蘇得到了滿足，她開始更加勤奮地投入到各種手工製作，曾經自盡了許多次的白蘇，變得開始惜命起來，她希望自己能活更久更久，活到她將所有的事都做完再死。這一切雖然不是我做的，但是隻要白蘇好起來，我就做到身為她專屬機器人的職責。”
“白蘇開始做直播後，我從機器人的工作變成了攝影師工作，但是，很開心，看見白蘇的笑臉我就很高興。與白蘇因為黑洞而來到這片大陸，白蘇臉上的笑容更多，她教獸人們說話，教他們捕獵，教他們用火。在這片大陸，白蘇找到了比之前做直播更重要活的意義。”
“在這片大陸，白蘇的行為像極了別人口中的‘聖母’，她會不計得失，義無反顧地幫助獸人們，就算自己再累都要幫助獸人們，她希望所有的獸人在這片大陸上能快樂地生活下去。但是，我能理解白蘇，白蘇曾無數次放棄過自己的生命，她懂得人在絕望的時候到底有多絕望，可她在絕望中走了出來，懂得了光是多麼的溫暖，懂得了活著是多麼好。”
“人都會有迷茫的那一刻，有人迷茫了很久，而有人則是很快走出迷茫。絕望固然痛苦，可找到希望就能嚐到無比的甘甜。生命，不能輕言放棄。”
“這些白蘇後麵在遇到困境的時候，常說的話。”
講述完這一番話，團子安靜下來。
燕雅覺得鼻頭酸酸的，她蹲下來，握住團子冰冷的機械手。
她想哭的念頭，並非是同情白蘇過去的遭遇，而是，在心疼團子。
縱使團子隻是個設定熱愛主人的機器人，可它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從被送到白蘇的身邊，就隻關注著白蘇。
它隻有白蘇，而白蘇離開它已經有百年之久。
“燕雅大人，我有點遺憾，沒有保護好饅頭，而村子建設的還不是很好。人類有靈魂這一個說法，雖然是虛假的，但就算真的有靈魂存在，我也去不了白蘇那邊吧。因為，我隻是個機器人。”
“隻要你想，能去到的。”燕雅道。
“就算能去到，我也不去，我沒有按照白蘇話將這個村子建設地很好，我不敢去見她。”團子有些賭氣地說。
燕雅淺淺一笑，聲音溫柔地說：“那這樣好不好？等你完全動不了的那天，我們給你做好防腐防鏽的工作，讓你可以在這片大陸存活的時間更久更久，久到有一天，獸人們有能力將你修好。”
“獸人很聰明的，在兩百年的時間裏，已經能將文明進步這麼多，也許再過兩百年，他們就有能修好你的本事，那個時候或許就會出現白蘇想要的畫麵，等那個時候，你看看獸人們為你創造的盛世，再去白蘇那邊，好不？”
燕雅聲音始終溫柔地說。
團子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燕雅的臉頰，機械音感概說道：“燕雅大人，你真是個讓人感覺到溫暖的人，那我報廢後，就有勞你，你了，嘀——”
隨著嘀的一聲，團子的機械手垂了下去。
燕雅眼眶不禁微微一濕，“團子，你也是個很好的機器人，你陪了白蘇一輩子，我想白蘇就算走了，也還會在你的身邊。”
話剛說完，一陣溫柔的風微微吹過，風聲之中，似乎有人在回答——是的，我一直在它的身邊。
一股情緒突然在心口湧出，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
“燕雅。”白肅伸手拉起蹲著的她。
燕雅擦了擦眼淚，笑道：“抱歉，懷了幼崽很多時候都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
“沒事，謝謝你能來一趟，讓我們在團子大人的口中更了解始祖母，唯恩還在學校等著你，我讓戚天送你回去。”白肅道。
燕雅點了點頭，擦幹眼角的淚痕，與戚天一起回學校。
白肅看向安靜待著的團子，心情不禁沉重。
後來，他每天都會向往常那樣，按下啟動鍵，但是，再也沒從團子的身上聽到那‘嘀’的聲音……
***
燕雅和戚天回到學校的時候，正巧第一堂課剛下課。
一出來，唯恩就追問：“阿娘，你剛才怎麼沒在？”
“我有些事出去了一趟。”
“嗯……”唯恩稍稍顧慮地看向燕雅，似做了很大的決心，說：“阿娘，以後你不用在學校裏陪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