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康對於這個少年的回答倒是有了幾分意思,他看著這個少年,不禁開了口,道:“如果我是來找你的麻煩,你有這個把握將我趕出去嗎?”
鬱琨並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他隻是陷入了些許的沉默,就好像他剛才的所言皆是他睡夢之中無意說出口的話,一點都沒有實際上的意義。
傅康對此並不怎麼意外,他隻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道:“今夜在相王爺的壽宴上發生了一件極不尋常的事情,有一個和你年齡相仿的少年在侍衛們毫無察覺的情形之下進入了王府,給焦頭爛額的管家帶來了他苦於派人尋找卻終是沒有收獲的野味。我就想問少俠一句,你可有見過這樣的一個少年?”
這一次,鬱琨倒是沒有再沉默下去,他頗為隨意地敷衍了一句,道:“好像是見過的,怎麼了,可是王爺覺得十分美味,還想讓這個少年費盡心思地去尋?”
傅康聽了這話,不禁歎息了一聲,道:“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王爺竟覺得管家做事十分敷衍,用一個假冒的次品濫竽充數,隻怕此時的管家早已命喪黃泉,真是可憐、可歎。”
他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了下去,道:“至於我的這些侍衛兄弟們,命運可就比管家更加悲慘了,如果我不及時將這個少年帶回去,恐怕我的這些侍衛兄弟們可就要慘死在王爺的手裏了,我看少俠這副樣貌和談吐不凡的氣質,便知你定然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既然如此,能否幫我一起找找他?”
鬱琨睜開了眼睛,看著站在破廟門口的傅康,道:“你能夠來到這裏,便是已經尋到了什麼,既然已經有了肯定的答案,又何必繼續多言下去呢?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我也必須多提一句,我不想死,畢竟我還很年輕。”
傅康雖然知曉保住自己的地位和侍衛們的性命已是十分不易,若再要保全一個和他毫無聯係的少年,更是特別勉強的事情,但他卻明白江湖裏最講究一個字,那就是“義”。
傅康在沒有待在相王爺身邊辦差的時候,就曾在江湖裏走動過一段時間,名聲雖然算不上十分響亮,但到底也算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既然這個少年要一個活命的許諾,他自然可以不吝嗇地給,隻是如果自己盡了力,到頭來卻終是無果,那就不是他的問題了,這隻能怪少年自己沒有這個好運了。
傅康想到了這些,話便開始說了出來,道:“好,可以,我答應你,會盡我的一切努力保你周全,然而我也必須要多提一句,如果到了最後,王爺依舊還是要殺了你,你會如何去做?會覺得我是一個背信棄義之人嗎?”
鬱琨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如果連你的求饒都沒有用,那就隻能代表了一點,那就是你在王爺的眼裏一點都沒有可以信任的因素,你隻不過是王爺能夠利用的一把刀而已。而我自然不可能逃脫被殺的命運,不過在我死之前,能讓你清楚地知曉自己在王爺心裏的價值,這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收獲,不是嗎?說不定那時的你會對我感激涕零,會對我好好地鞠躬致謝呢。”
傅康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少年竟會對自己說這些,不過他到底見識過了太多的場麵,對於如今的情形卻是慢慢回過神來,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些許笑容,道:“如果真是如此,我倒是會真的對你致謝,謝謝你讓我看清一個事實,原來我在王爺的眼裏是那麼不重要,不過那時的你也不可能再活在這個世上了,怎麼會知曉之後的事情呢?”
鬱琨聽了他的話,不禁點了點頭,道:“的確是如此,我倒是真沒有想到過呢。不過,我還是想要祈求上蒼,希望老天能夠留下我這條無辜的性命,不至於那麼早地夭折。”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困意也基本逐漸消散,他站起了身,走到了傅康的身邊,道:“話說到這裏,好像也沒有再多言下去的必要了,你帶我去見王爺吧。”
傅康確實已經不需要多言,他帶著鬱琨往前而行,目的地便是相王府,一人在前,一人在後,都沒有開口言明一個字,這樣的結伴而行難免會讓人心生無趣,可是傅康和鬱琨都沒有這般認為。
傅康在試探這個少年的武功究竟有多深厚,而鬱琨則是根本沒有打量傅康的意思,他看著路邊的花草,還有天上的明月,微風吹拂在自己身上的輕柔感,這些並不惹誰注意的細節總是可以吸引他的所有目光,至於其他的,皆都不是他在意的事情,包括和他同行的傅康,他也根本沒有在意。
對於少年的無視,傅康起初覺得很是奇怪,時間久了,倒是覺得那或許就是他的本來性格,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他終於還是開了一次口,道:“少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死。”
鬱琨聽到他開了口,也不過是敷衍了一句,道:“錯了,我很擔心,隻不過你沒有發覺而已。你不是都和我說過了嗎?王爺那般可怕,根本就不是我能夠輕易逃脫的對象,既然如此,我就算如何擔心都是沒用的。與其都是一樣悲慘的結局,還不如在這之前過一些快樂的日子,多看幾眼這般美好的風景。最好還是期許下一世的自己不要那麼見錢眼開、多管閑事,明明僅是幫一個忙,卻換來了掉腦袋的風險,真是可悲。”
傅康聽了這些,倒是有些明白了這樣一個少年是為何陷入這場漩渦之中的,原來是幫一個人費盡心思地尋找野味,但到了最後卻不能讓相王爺滿意,致使給自己遭來了殺身之禍。
他知曉了事情的真相後,本能地認為相王爺不會真的殺了這個少年,因此他說了一句算是肯定的回答,道:“王爺不是一個冷血無情之人,如果你實話實說,他會放過你的。”
始終都注視著別處風景的鬱琨終是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臉上不禁露出了唯有少年才具備的開朗笑容,道:“如果王爺真的放過我,我就請你喝酒,同是江湖人,理應對酒高歌,不是嗎?”
傅康對於他的這個要求顯然也沒有太多拒絕,或許他已經看出了,如果相王爺看到這樣一個武功不錯、謀略也不錯的少年,心裏會有多麼欣喜,他隻是點了點頭,道:“好,那我就等著你的這杯酒吧,但願這不是所謂的失約。”
鬱琨也跟著點了點頭,道:“我也希望自己不會失約,不過呢,我們要喝的可不是一杯,而是一壺、一壇,那樣喝酒才最痛快!”
傅康聽著他這般口吻說出的話,不禁轉過頭看著他滿是青春朝氣的臉龐,還有無論如何都抑製不住的憧憬和期待,他也不禁有了新的期許,相信相王爺並不會真的大動幹戈,殺了這樣一個少年。
到了相王府,傅康的腳步並沒有停,此時的天還沒有亮,仍是深夜時分,王府裏的壽宴已經全部結束,但是大廳裏依舊燈火通明,他這才發現相王爺仍然坐在剛才他離開之前的那個位子,而周管家和那些侍衛則仍然跪在地上。
大廳裏雖然很亮,但沒有任何聲響,在相王爺沒有開口說話之前,沒有人敢多說一個字,而當他看到傅康和另一個少年漸漸走近的身影,這樣的安靜才被徹底打破,等兩人來到大廳內,他才說出了第一句話,道:“來了,就是他?”
傅康聽著他的這句話,隻是抱拳行了一禮,極為恭敬地回了一句,道:“是,這就是今日忽然來到王府裏,並且還送上野味的少年。”
相王爺不禁將視線落在了鬱琨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緩緩地開了口,道:“你的膽子很大,不知道擅自進入王府裏是一個死罪嗎?”
相王爺認不出鬱琨,這在鬱琨的所有設想裏並不奇怪,一個原因自然是他將自己的樣貌進行了很大程度的改變,另一個原因便是相王爺根本就沒有見過鬱琨,即使見過,也都是在很多年以前了。
但是,鬱琨卻知道坐在位子上的人就是他的王叔,就是那個權傾朝野、讓父皇日夜不得安寧的罪魁禍首,他當然很恨這樣一個王叔,不過他念及自己的計劃,念及猶在皇宮裏的父皇和母妃,對於自己心裏的恨意,他不禁開始漸漸消散。
於是,鬱琨對相王爺露出了一個笑容,道:“十分抱歉,我還真的不太了解王府裏的規矩。我不過是拿錢辦事的人,誰給我錢多,我就給誰賣命,既然有人出錢讓我去尋找野味,我當然會接過銀兩立即辦事,至於尋找到之後會有什麼問題,我根本就沒有考慮到。”
他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傅康,道:“對於這一點,王爺的侍衛可以為我作證,因為那時的我躺在破廟裏好好地休息,不是你的侍衛叫醒我,我還真心不知道,王爺竟然會為這樣一個根本不值得一提的野味大發雷霆,繼而還想結束那麼多人的性命。這樣的相王爺,可是和外麵的傳言一點都不一樣啊,莫非這才是相王爺的本來個性,嗜血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