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阮七娘夜宿蕭陌離房間的事情就在府邸裏全麵傳開了,遍布的範圍之廣、速度之快,就連根本僅是兢兢業業做事、絲毫都不去在意這些紛擾的美人也知道了,阮七娘的地位已不僅是特殊這麼簡單,還有蕭陌離對她的寵愛和縱容超越了所有的美人。
如月醒來之後也得知了這個消息,然而她並沒有動怒,相反隻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抱著又比昨日重上些許的安兒,道:“放心吧,我的好安兒,娘親再也不會去顧這些紛擾了。隨便她們怎麼去說,我隻需顧著我的好安兒就好,別的事情,我再也不想去管了。”
安兒頗為疑惑地看著她,他並不知道娘親嘀嘀咕咕地在說什麼,但看她笑嘻嘻地瞧著自己,便本能地覺得她看見自己很開心,他不禁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她好好抱抱,嘴裏也不停地喚著“娘親”。
如此可愛乖巧的模樣,自然惹得如月更為開心,她不禁準許了他的要求,愛不釋手地摸摸他的小臉蛋,然後就是好好地抱著他,對於自己的心事,對於自己的落寞,她就將之全部隱於某個角落裏吧。
她適才說的話並沒有錯,那些寵愛、那些地位,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能夠抓住自然很好,不能抓住也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反正她還有一個安兒,那是她的孩子,是她此生最大的珍寶,那才是她的財富,才是她最為值得抓住的一切,別的事情,就當做是過往雲煙,既然抓不住,那就索性都放下吧。
當如月提出搬離府邸的要求,蕭陌離還是覺得有些吃驚,但看她的態度竟是如此堅決,而她的心對於這裏也不再充滿留戀,他就知道她的心已經變了,對他的情意也徹底成了煙消雲散,再也不會重新燃起些許,而她此生也注定不會再戀上他了。
對於這樣一個事實,蕭陌離是難過的,雖然對於她的離開,他也曾試圖挽留過,但得到的回複皆是“心意已決,請閣主應允”,於是,他尊重她的這個決定,將她風風光光地送出府邸,並且還給她和孩子找了一個寬敞的居所,畢竟她是誕下自己孩子的美人,也是第一個跟隨自己直到至今的美人,他自然還是會給她諸多優待的。
如月看他這般堅持,也隻好咽下了又要拒絕他的話,默默聽從了對他是最後一次、對她也是最後一次的命令,等到她離開的那一天,很多美人都來到府邸門口送她,包括阮七娘、美瑤和伶月。
心情最為複雜的自然是伶月,她是如月的妹妹,想到姐姐終於離開了這裏,既是覺得十分開心,又是覺得十分難過,因為如月的這一次離開,就注定了她能和如月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少。
她想到這裏,便忍不住抱住了如月,道:“姐姐,你要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就當是為了讓我執行任務的時候能夠心安,可以嗎?”
她的言語之中竟是濃濃的不舍,原本她已經有了想要和如月一起離開的意思,而她也對蕭陌離說出了自己的請求,但得到的回複卻是,不。
對於他的拒絕,她本能地以為是如月會有危險,他出於不想再折損一個美人的緣故,這才狠心地回絕她的請求,因此她比誰都要擔心如月的安全,她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姐姐,聲音也不禁開始哽咽起來,道:“姐姐,我好怕再也看不見你。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走?”
如月知道她不舍得自己離開的真正原因,也知道她擔心自己是因為怕自己會遇到什麼不測,可是待在這裏又能如何,難道要她日夜看到蕭陌離和阮七娘朝夕相對地你儂我儂嗎?
說著自己並不在意,可她卻深知自己時常遇見蕭陌離或是阮七娘,定然會漸漸失控,她不願意再將就自己,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生活在這樣一個烏煙瘴氣的環境裏,如果安兒在這裏長大,很快就會和她們一樣,眼裏、心裏都是權勢、地位、爾虞我詐,還有不知沾上了多少無辜之人鮮血的靈魂。
如月不會讓自己的安兒輕易受到別人的傷害,因此她的去意已決,縱然她的心裏也不舍得伶月,縱然她知道自己的離開,會讓伶月的處境更為艱難,可是所謂的人生路不會總是一帆風順。
她能護得了伶月一時,卻無法護得了伶月一世,以後的人生路,還是需要她一個人走下去,即使會是坎坷不平,即使會離鬼門關僅相隔了一步,但這都是她的命數,隻要她的信念足夠堅定,她的苦難就會煙消雲散,迎接她的將會是碧海藍天。
於是,如月伸出手輕輕安撫著她的背脊,輕聲勸慰起了她,道:“妹妹,姐姐不是不願聽你的,而是姐姐必須要離開。姐姐待在這裏是一種煎熬,隻有選擇離開,才會讓自己的心得以安寧。妹妹,你該懂姐姐的意思是什麼,你從來都是十分聰慧的姑娘,姐姐相信你會明了。”
她停頓了些許,瞧著伶月依舊在落淚,不禁拿出藏於衣袖裏的帕子,替她擦拭去了臉上的淚水,如同很多年前她走出房門時的叮嚀囑咐,此刻的她也同樣用了語重心長的語調,她的目光注視著伶月,竟是那麼凝重。
她看著伶月許久,道:“之前的路,是姐姐陪著你走,姐姐牽著你的手,盡自己的一切所能,為了讓妹妹不再挨餓受凍,姐姐做了生平第一次重大的決定。因此我成了蘭軒閣的幻姬美人,因此我遇到了他,並且還有了他的孩子。這或許真是一場虛幻縹緲的夢,我在這場夢裏漸漸迷失了自己,不過好在到了最後,我終究還是從夢境裏完全掙脫開來。妹妹,你應該為我感到開心才對,不是嗎?”
她的臉上慢慢露出了釋然的笑容,仿佛已將所有的紛擾徹底放下,唯有她的乖巧安兒,才是她的心有所係,才是她支撐下去的希望,道:“姐姐這一次是真的累了,真的想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安歇。因此,妹妹今後的這條路,姐姐是沒辦法再牽著你一起走下去了,但願你能靠著自己的努力,讓自己一世無憂。這是姐姐對你的期許,你一定要好好做到,好嗎?”
伶月聽著她的這些話,眼淚卻並沒有立即停歇下來,她的眼淚雖然仍在不停地流,但她的心裏也很明白,如月所說的確是真理。
過去的自己實在太依賴如月,以至於看到如月真的不管不顧自己,她的心裏本能地開始了恐懼,嘴裏說著如月為何要將身心全都放在蕭陌離的身上,但心裏的意思卻是,為何如月不能顧著自己,她根本就沒有半點信心,可以抵禦住美人們的閑言碎語。
因此她才會躲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裏哭泣,也因此讓路過的宋玨看到了,不禁停下了前行的腳步,開口安慰自己。
對於過往經曆的諸事,時間總是會將這些痕跡衝刷得越來越淡、越來越輕,但若是有心,定然可以將之放在心裏,她知道姐姐雖然嘴上沒有多說什麼,但心裏卻一直都記掛著她。
她當然也很清楚,如月之所以會答應成為蕭陌離的特殊,更多的原因皆是因為保護她,有一個身份特殊的姐姐,美人們自然不敢過分得罪她。
伶月的心裏其實都懂,她明白姐姐為了自己做得太多,也了能夠鞏固自己始終特殊的地位,也不禁付出了太多,心累是遲早的事情,若是讓姐姐離開,就可以讓姐姐從此快樂地生活,她當然願意尊重姐姐的決定,縱然還是會不舍,卻終究還是會放手。
伶月放開了她的手,臉上緩緩露出了笑容,點了點頭,道:“姐姐,我能懂的,我會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好,不會讓你擔心。姐姐,你也要好好的,還有我們可愛的安兒,你也要好好的。”
安兒瞪大著雙眼,瞧著剛才還是哭啼啼的小姨,此刻卻是笑得那麼開心,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嗎?他那麼可愛的一個孩子,當然是人見人愛,誰看了都會喜歡。
於是,他也露出了笑容,惹得如月和伶月同時都笑了起來,在如月最後離開的時刻,周圍的美人們也不再對她充滿惡意,畢竟她們之所以那麼做,也並非是有意為之,無非是想打發一些沒有任務之時的煩悶情緒。
她們都是命運相同的可憐人,自然也能懂了如月的一番苦心,既然如月沒有打算追究此事,她們自然也就不再多提,她們將注意力都放在安兒的身上,紛紛稱讚起了安兒的可愛和活潑。
如月看到眼前的這些情景,心裏自然是很開心,她不經意間地抬起頭,恰好看到阮七娘的目光也落在安兒的身上,那樣迷戀的眼神,像極了一個娘親該有的柔情。
若是沒有發生那些意外和波瀾,說不定此刻的阮七娘並非身處於蕭陌離的身邊,也並非整日裏忙著一些不該去想、也不該去做的事情,而是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和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孩子一起生活,永遠幸福美滿地度過接下去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