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曾經幻想過這樣的場景,清澈的深夜裏,繁星滿天,周圍的一切都靜謐的仿佛不曾存在,你靜靜的坐在野外的地上,無數的螢火蟲在你的周圍閃爍飛舞,點亮了原本應是黑暗的空間,而你的身邊,靜靜的依偎著你的愛人。
莫青麟微微側了身,便看到在自己肩膀上熟睡了的側臉。莫南詔在莫青麟的身邊,放下了所有的警惕和防備,真真正正的熟睡了。螢火蟲翩翩飛舞,少年忽然就笑了出來,這樣安靜的夜晚,伊人陪在身邊,還有什麼樣的生活能夠比得上這樣的日子呢?如果可以的話,莫青麟相信,自己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換這樣的日子,哪怕不是武師,哪怕不做牡丹殿的少主,哪怕沒有這所有的財富,如果能夠換來這樣安逸的日子,他也願意。
同樣的深夜,在不遠處的漢宮中,卻是燈火通明。流光瑟縮著跪在漢皇的麵前,頭頂冰冷的氣壓壓得她無法將頭抬起一丁點。漢皇在生氣,而且,他的氣很重。
“我再問你一遍,南妃娘娘在哪裏?”漢皇的聲音低沉,帶著一些酒香味,像是壓抑不住的火山口,即將噴射出濃烈的岩漿,將流光全身淹沒。
流光是不能不怕他的,桃花塢這麼多的桃花使者,就屬流光的演技最好,一個小小的宮女,即使是在漢宮中最得寵的南妃娘娘身邊要得了一些寵幸,卻也還是一個小小的宮女,流光不能做出任何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她隻能微微的抬起頭,用十分驚恐的眼神和聲音回道:“娘娘說要出宮去走一走,不讓奴婢跟著,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看來南妃娘娘倒是真的經常做這樣的事情。漢皇也不再追究,輕輕的屏退了流光,流光是昭南這樣心愛的宮人,他是舍不得真的罰了流光的。漢皇心中長歎,輕輕的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
一個人的龍床,感覺真的好苦澀。漢皇原本以為,自從上次之後,昭南不會再離開自己,至少在最後那一刻到來之前,她不會再離開自己了,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昭南真的敢再一次離開自己的身邊,而且這一次,還是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這讓他該如何是好呢。
暗黑色的影子再一次輕巧的落在龍床邊,紗帳朦朧,隻聽帳外一聲冷硬的“主上”,便已經將那人的身份暴露無遺。漢皇唇邊有些哭笑,他本不願用這樣的方式去對待那個人,那個明明已經走進他的生命,在他的心裏地位越來越重的那個人,他一點也不想要傷害,可是偏偏,他有不能就這樣放任她胡鬧。
她的才華,她的謀略,她的機智,她的果決,漢皇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也都略有耳聞。可是她的一顰一笑,卻隻有自己知道。每天朝夕相對著的這個人,自己竟然隻有通過暗衛探查到的一些江湖傳言去了解她,一想到這個,漢皇的心中就有無限的酸楚。她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可是偏偏,她卻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他總是怕,他總是怕她若是哪裏考慮的不周全,將自己置於險境之中,那他該怎麼救她呢。
他隻是一個小小的漢皇啊,而她,是紅葉大陸上最大的法師家族莫族的少主,其實若是論身份,她能夠陪在他身邊,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他怎麼能再去奢求其他。他隻是想知道——
“她在哪裏?和誰在一起?安全麼?”
“回主上,南妃娘娘現在西郊的樹林裏,跟她在一起的是上次在鳳凰鎮遇到的那個小子,兩人周圍有大量的武師看守,屬下無法近身,想必是安全的。”
上次那個小子……漢皇忽然眯了眼睛,他不是不擔心,可是莫南詔確實是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若是整天跟在他這個老頭子身邊,也確實委屈了。漢皇苦澀的閉了眼睛,一口濁氣深深地吐了出來,搖搖頭:“你下去吧。”
他今晚第二次跟別人說,你下去吧。可是他的心中卻苦澀的不停呐喊著,昭南,你回來吧,你回來吧,求你,回來吧。
漢陽城西郊樹林中一直沉沉睡著的莫南詔忽然皺起了好看的眉頭,漢皇那張臉突如其來的侵入了她的美夢中,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緊張了起來,依附在莫青麟肩膀上的小腦袋也不依不饒的蹭了起來。
“南詔?你怎麼了?”莫青麟顯然是發現了莫南詔的異狀,隻當是她做了什麼噩夢,便輕輕的抬了一下早已酸痛的肩膀,輕輕詢問,希望能夠將她從噩夢中救出來。
莫青麟的聲音就像是一劑良藥,剛剛出聲,莫南詔的眉頭便有了些僵直,緊接著,便慢慢的鬆了下來,舒展了開。莫南詔的年紀本就不大,可是偏偏額頭上已經隱隱有了皺痕,這是常年皺眉的人才會有的印記,她才這般小小年紀,正是青春爛漫無憂無慮的時候,哪裏來的這麼多憂愁煩惱呢。
伊人就在身邊,莫青麟毫無睡意,他隻是靜靜的看著莫南詔額頭上的細紋,有些心疼的撫上去,想要撫平她的緊張和憂慮。但是同時,莫青麟也終於遲鈍的發現了一件事情,這個女孩子,絕對不像她表麵上看上去的這樣簡單,她藏了很多事情,在她的笑容背後,也許滿滿的都是苦澀微鹹的淚水。
莫青麟猜出了端倪,卻猜錯了方向。他以為是莫南詔的家中出了什麼問題,這才讓她無端的整日煩惱,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柔弱稚嫩的小女孩,竟然便是殺害他的好兄弟尹天翔的幕後元凶。他也萬萬想不到,他在山頂立下的要幫尹天翔報仇的誓言,最後竟然像一把已經鈍了的刀子,一下一下的摩擦他的心髒,直到血肉模糊也無法停下來。
莫南詔不在,莫青珂並沒有留在宮裏。桃花塢在漢陽城的分壇建在地下,莫青珂和所有的桃花使者都在這裏休息。經過一次混戰,桃花使者們都多多少少受了一些傷,法師雖然性子柔弱,卻也都是秉性高傲的一類人,原先她們留在桃花塢中修煉,生活安逸,可是現在離開了溫暖如春的桃花塢,來到這樣冰冷的外界,自身成了殺人的工具,那樣困惑而抗拒的心情可想而知。
最先發出抗議的便是桃花塢天組的一眾桃花使者。石界走了,寒冰便是孟猴兒之下最大,她也是心氣很高的一個女孩,孟猴兒嘻嘻哈哈沒有威信,白婷和石界都走了,沒有人能夠壓得住她,竟然讓她帶了大家起哄。
莫青珂坐在庭院外的一處石階上,雙手搭在膝蓋上,動作簡單隨意,一身藏藍色的流蘇長袍將她的身體襯得俊秀無比,與夜色相近的顏色,也讓他如水的氣質靜靜的在空氣中散開。
“少主,我們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麼!”身後的女子聲音不甘而憤怒,質問口氣明顯。
孟猴兒緊跟著攔上來:“寒冰你幹什麼,少主的決定就是主子的意思,咱們隻有聽令的份,哪裏有了質疑的權利?就算是有疑惑,也輪不到你來興師問罪!”
“輪不到我?”寒冰陰陽怪氣的笑了一聲,矛頭轉向孟猴兒,“輪不到我也輪不到你!白婷去了,石界也被派走,這桃花塢中我便是大師姐,我最大,哪裏輪到你來說這些話!孟猴兒,別以為你出去了幾年回來便可以淩駕於桃花塢的組製之上,憑你的品階,也不過就是個地組,你又憑什麼在這裏跟我叫囂?”
孟猴兒在商陰城多年,當年她出去的時候,隻是小小的黃組桃花使者而已,雖然這麼多年的苦心修煉,讓她的法力也上升了不少品階,卻還是比不上這些整天在桃花塢中修煉的桃花使者,是不是能夠接受莫童童隨意的指點,說起來,孟猴兒的天分絕對在寒冰之上,因緣巧合,孟猴兒回來之後一直跟在莫青珂的身邊,讓原本應該順利上位的寒冰心中十分不滿。
孟猴兒沒有回話,她確實沒有什麼理由反駁,憑法力,憑身份,憑地位,她確實都不應該作為一個替代白婷的人選,可是偏偏,莫青珂懶得管理此時,才讓她這樣尷尬的上了位。說起來,也是沒有道理的。
莫青珂輕輕的回了頭,望著身後麵紅耳赤的兩個人,麵無表情的來了一句:“給我滾回去。”
她的眼神冰冷,就像是冰冷的暗夜,連月光都隱在層層烏雲之後,看不見蹤跡。從未見過莫青珂這幅表情的寒冰和孟猴兒立即被嚇得一身冷汗。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們這個溫柔帥氣事事都順著她們,事事都讓著她們的少主,變成了這樣一個冷若冰霜渾身殺氣的人了呢。
寒冰退了一步,執拗的捏緊拳頭,梗著脖子衝著莫青珂道:“少主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們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麼?”
莫青珂清冷的目光抬起,帶著無意識中散發出來的冷硬殺氣,看得寒冰心中不禁一顫:“我們,現在完全聽命於漢宮中的那位南妃娘娘,我們就是一把劍,她說刺哪,我們就刺哪,她說殺誰,我們就殺誰,這樣說你明白了麼?”
“可是,少主,”寒冰仍然不願意放棄,莫青珂的心思她看不出來,可是她卻還是想要努力一把,在少主麵前表達自己真實的意思,“我們桃花塢曾經不是這樣的,我們為什麼要去殺那麼多無辜的人,搞得滿手血腥生靈塗炭?”
“無辜的人?”莫青珂冷冷清清的笑了一聲,站起身不再看寒冰滿臉倔強的表情,右手的食指微微牽起,道,“孟猴兒,過來,我有事要你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