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彙一直走到營外很遠才停下來。蘇術爾營外是大片的樹林,童彙捏起拳頭一拳砸到一棵樹上,泄憤似的沉下嗓子怒吼了一聲,讓跟著他過來的烈兒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早就感覺到童彙這兩天不太正常,說話很少,似乎總是在思考什麼問題,但是烈兒一直都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大概從來沒有想過從小一直跟著自己的童彙有一天會這樣毫無預兆的把他推開。
“阿彙,你怎麼了?”烈兒走上前,細長的手指壓上童彙的肩膀,想要幫他平複情緒。情緒的劇烈波動對身體的損傷也是很大的。
“阿彙,”烈兒直到感覺童彙穩定下來才收手,扶著童彙靠著樹幹坐下,蹲在他麵前問道,“你到底是怎麼了?有什麼問題,你說出來,我才能幫你解決。”
童彙低著頭,雙肘放在膝上,手抱著頭,一聲不吭。許久,竟然有水滴從他臉上掉下來,“吧嗒”掉在地上鋪滿的幹枯黃葉上,聲音響亮。
還沒等烈兒開口,更多的水滴陸續掉下來,緊接著便是童彙間歇著抽鼻子的聲音。
烈兒揉揉眉心。
男兒有淚不輕彈的理論童彙肯定是聽都沒聽過,眼看著他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烈兒急忙攔住他:“阿彙,先別哭,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童彙抽噎著回答:“老大……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烈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怎麼沒用了,我覺得你挺好的,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會駕車,會開鎖,有知分寸懂進退,所以我才會一直把你帶在身邊啊。”基於童彙現在的心情,烈兒好心的搜腸刮腦想出幾條童彙的優點,希望能夠起一點作用,止住這個大男人突如其來的眼淚。
“可是……”童彙抬起頭,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可憐巴巴的淚眼汪汪,“我武力太低,根本無法保護你,還總是要你來照顧我。”
噢!原來原因是這個。烈兒不屑的撇撇嘴,心裏卻升起一股暖流。這樣的理由,讓烈兒根本連責備的心情都提不起來。
烈兒認真的看著童彙道:“阿彙,你記住,我們是朋友,我們是表兄弟,我們是族人,但是,我們不是老大和手下的關係。你明白了麼?既然我願意跟你在一起玩鬧,那我就應該負起保護你的責任。這幾次的事情都是我太任性,不顧你我兩人的安危非要出入險境,我答應你,以後我絕對不會了。”
“老大……”童彙有些詫異,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透出他的不可思議,烈兒一直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說出這樣幾乎類似於認錯的話?
“你以後就叫我烈兒吧,你本來就比我大,這些年讓你一直遷就我,真是辛苦了,”烈兒不好意思的抬頭看向遠方,卻正好看到了衝他招手的尹天翔,立即轉口道,“好了,你別哭了,尹天翔來了,咱們去見他。把眼淚擦幹了,別在別人麵前給我丟人。”
尹天翔還穿著早晨那件深藍色的外袍,原本整齊梳在腦後的發絲有些淩亂的垂下幾縷,帶出幾分淩亂的美感。
烈兒走上前,才發現在樹林的深處有一個人靜靜的低著頭靠在樹上,烈兒走過去,近看才發現那個人已經昏迷過去,已經有了些年歲,略顯蒼白的發絲下籠罩著一張消瘦蒼老卻依然清秀的麵容。
不知道怎麼的,烈兒忽然覺得,這個老人似乎與莫青麟有幾分的相像。
烈兒回頭看向尹天翔:“這個便是那位莫族的法師麼?”
看到尹天翔點頭之後,烈兒輕輕蹲下仔細觀察這位老者,他呼吸綿長,麵色紅潤,神態安詳,不像是昏倒,反而像是睡著了一樣。烈兒不禁疑惑:“尹天翔,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尹天翔笑道:“隻是下了一些迷藥在他的茶水裏,這位法師法力大概在十七階,不太好對付,我們便想了這個辦法,這會兒,戚族中還有一個我們的人在假扮他,不會有人發現的。”
十七階。那也就是高出烈兒整整三階。這種級別的法師確實是很不好對付,沒想到尹天翔竟然能夠想出這樣的損招。
“你有沒有想過,等他醒過來之後,咱們該怎麼辦?”烈兒忽然困惑的抬起頭問尹天翔。
尹天翔聳聳肩,表示沒有辦法:“我和我手下的人全都是武師,像一般對付法師的辦法就是把周圍的法氣抽光,可是這得法師來做,我也沒辦法。”
對付一個法師,最棘手的問題就是抓到了手,可是自己這邊卻沒有一個法師。對於一個強大的法師來說,即使四肢全廢,隻要還沒死,就能夠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一旦這個老頭子清醒過來,首先遭殃的肯定是尹天翔和烈兒童彙三個人。
“是你叫我把人弄過來的,為了讓咱們不要死的太慘,我已經盡量溫柔對待了,”尹天翔看著烈兒一籌莫展的樣子,忽然壞笑道,“你說,現在怎麼辦?”
能怎麼辦,現在這樣的情況,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弄死。烈兒不是善心的人,尹天翔自然也不是,隻不過,烈兒心裏有些小小的不快,原本還想詢問一些莫族的事情,現在卻沒辦法審問了。
烈兒做事果斷,既然已經沒辦法了,便也不再猶豫,單手提起法師的脖領子站了起來,繼續向著叢林中走去,童彙連忙上前抬起法師的雙腳。
這裏距離蘇術爾營太近了,說不定就會被人不小心看到,烈兒雖然不怕被看到,但是也懶得再惹麻煩上身,他總是很害怕麻煩的。
將法師平放在地上,對於這樣完全沒有抵抗能力的一個人,烈兒甚至連烈火弓都沒有拿出來,隻是抬起一隻手,淡紅色的光芒籠罩手掌,一掌劈向法師的蒼白脖頸。
烈兒掌法精準,紅熱的武力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而去。紅光就像一抹驚鴻霞光掠過叢林的空氣,飛快的一閃而逝,消失在法師的脖頸處。
眼看著就要到達,童彙扭頭不願意看到血腥的場麵,尹天翔懶洋洋的抱著雙臂淺笑,烈兒忽然就像是受到了驚嚇的小兔子,雙腳猛的蹬地,一下子竄出老遠。
“完了——”一刹那間,三個人心裏都悲哀的默念這句話,完了,這個法師醒了。
當然,可能烈兒還多想了一句,尹天翔這個混蛋到底用的什麼藥,怎麼這麼快就醒了!
這件事情把烈兒好不容易對尹天翔建立起來的一點點好感又成功的磨滅殆盡。
尹天翔邊退邊低聲吩咐:“出來!打倒他,死傷不論!”於是空無一人的叢林中又多出了二十多個影子一般的輕巧身影。
烈兒和童彙就沒有時間說話了,兩人急忙在自己身上加上最強防禦,並且盡量往遠處退避,還沒等童彙做完防禦手印,一陣巨大的法氣波動便轟隆隆的蕩漾開來。
階大一級壓死人。牡丹子們二十多個人,在麵對法師的時候竟然隻有被動挨打的份,每個人將自己最強的防禦用出來,咬牙堅持著一點點靠近法師。
隻有近戰,隻有近距離才有勝利的可能,跟一個法師你千萬別講什麼你是遠戰武師之類的廢話,不管是什麼武師,都不可能比法師更遠。
尹天翔沒有向前衝,這些牡丹子的武力都在他之上,他們衝不上去,自己再上去也沒用,他便保持著與烈兒童彙兩人不近不遠的距離,隱隱護住兩人安全。
烈兒自然也看到尹天翔的動作,暗暗撇了撇嘴,也學著尹天翔的樣子,將童彙護在身後。
剛剛看起來頗為無害的老法師靜靜的站在叢林的正中間,二十多個武師成包圍勢籠在他的周圍,卻沒有一個敢輕易上前。法師的灰白色的頭發被風吹起,那張清秀的麵容無意識的看著烈兒的方向,表情淡然到讓人幾乎察覺不到他的意圖。
但是一種徹頭徹骨的冰冷寒意讓烈兒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拿下了背上的烈火弓。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恨意,雖然烈兒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同樣對這個法師十分的厭惡,厭惡到了即使自己沒有能力,卻還是想要像個野蠻人一樣大聲呐喊著砍掉他的頭和四肢。
大概這就是童族和莫族的人們骨髓裏麵一直殘留著的那種恨意吧。
烈兒單指搭在烈火弓上,等級上的巨大懸殊讓他根本就沒有考慮勝利的可能,但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將自己熾熱的矛頭對準了法師那顆灰白色隨風飄揚的頭顱。
尹天翔自然感受到了身後這股莫名其妙的恨意,這個時候,誰引起了法師的注意力,自然就會很容易先被弄死,烈兒雖然脾氣差了點,卻還不至於傻到這個地步。
尹天翔詫異的回頭看了烈兒一眼,卻完全被忽視,火紅色的箭矢脫手而出,就像是鮮紅的旗幟迎風招展,烈火箭矢上的火苗愈燃愈烈,一往無前。
法師的眼睛瞬間便眯了起來,一直沒有說過話的蒼白唇瓣輕啟,吐出三個冰冷的字眼:“烈火弓。”
一隻翠綠的法杖悄然出現在法師的手上,法師一把握住,在空氣中劃下一個大圈,就像是空間破洞一樣,被圈住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深邃的黑洞,正正的迎上烈兒發出的烈火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