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夜深了,睡吧——”如意見茶兒一直在房中倚靠著臨近窗戶的榻上一動不動的看著外邊。
“如意,在宋廷你有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夜色?”茶兒並不理會如意的勸告,自顧自的說話。
如意依言往外瞧著,皎潔的月亮掛在墨色天空中,不遠處的荷塘裏也映出另一個月亮,兩個月亮遙相呼應,像是較著勁一般,看看誰的亮誰的圓——荷塘偶爾傳出的蛙聲更平添了一絲靈氣——
“這麼美的光景,奴婢確實不曾見過——想來這宮裏也就這麼個地方能見到這樣的景兒了,這可真是個好地方啊——”如意顯然是高興了很多。
“地方還是一樣,隻是——人都變了——”這樣一個人對月興歎,更加顯得形單影隻,孤獨不已——回到這裏有太多的意想不到,想當初備受榮寵的花語夫人回到皇宮,倒像是一個小石子扔進了大海,沒的一點聲響。這是她回來的第一天,竟然這樣冷清,連個接風的人都沒有,皇帝更是不管不問,這怎麼不讓人寒心?
“如意,來了這麼快一天的光景了,後不後悔?”此時的她沒了賞風景的“雅興”。
“我隻是個奴婢,哪有後悔這一說?跟了主子便是對的,主子得寵是奴婢命好,是老天爺的賞——”
“可是,你這主子並不得寵,跟著我斷然沒有命好的理-”她心灰意冷的說道,自己失寵卻讓昔日個個神采奕奕的花語居宮人變得不苟言笑,愁眉不展了。
如意想了想,將心中所想說出,還沒有說完便被打斷了,聽到茶兒說這樣灰心喪氣的話,便說道:“公主,恕奴婢多話,奴婢自小進宮,這宮裏的女人斷然沒有持久承恩的,夫人雖是現在落魄了些,但是瞧瞧公主住的這地方,想必是花了皇上不少心思的,公主耐心些,皇上會回心轉意的——”她依著自己的性子說道。
“嗬嗬,這些都是你在宮裏生活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嗎?”這丫頭來到這裏隻不過短短半天多的功夫,竟然將事情了解了這麼多,而且說的話也極有道理。
“這——公主不是告訴奴婢,這大理的皇宮跟咱們的沒有什麼兩樣嗎?所以——”茶兒突如其來的態度讓她的心一陣發緊,說話的聲音有些顫。
“對——沒有什麼兩樣,我的日子不好過,以後就更要小心一些——不早了,去睡吧-順便看看竹青睡著了沒,若是沒有就讓她過來一下——”她的眼睛看著外邊平靜的荷塘,淡淡的吩咐著。
“是——”
“若是睡下了,就不要喚醒了,明日過來也是一樣——”茶兒忽然間說道。
“是-奴婢退下了——”說著便退下去了。
不一會兒,竹青便走進房間來,欠身請安之後便在茶兒身邊垂首站著,眼睛死死的盯著地麵,不說一句話。
茶兒轉過身子,看了看竹青。她知道竹青肯定是不曾睡下,這個夜裏,這個宮裏誰又能真正的睡下?宮內的暗潮洶湧她素來知道,絕對不像這樣平靜。
“你哭過了?”茶兒盯著她紅紅的眼睛,打破沉默,“是為了海棠嗎?你覺得我不該怪她嗎?”想起下午在那幾棵大樹下,茶兒問道。
“夫人沒有錯——小王子的事情,海棠確實是負有責任,是奴婢糊塗了——”她平靜的解釋道。
“這些事情後宮之中有幾個人知道?”她想知道,皇帝到底在不在意。皇帝在意的事情,後宮絕對會盡人皆知的。
“沒有幾個人——皇上一直閉口不提,奴婢知道的,是海棠自己說的。”她遲疑了一會兒說道。
“閉口不提——”茶兒默默重複著這幾個字,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是因為自己不在嗎?那可是他的孩子,就這樣沒了,竟然閉口不提?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還是他太明白怎麼樣做一個皇帝?不管是哪個理由,都足以讓人心寒。
“他不提,我提——那是我的孩子,就這樣沒了不公平,我要為我的孩子討一個說法。”她語氣淡淡的,但是不容反駁。
“夫人想要怎麼做?”竹青心中大駭,這樣的她真的讓人害怕,問的小心翼翼顫抖不已。
“現在宮裏到底變了多少,你且慢慢說來——一件事情都不要拉下。”她要先弄清形勢,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夫人——”她被她這個樣子弄得戰戰兢兢,不知道該怎麼說,對著她的臉看了又看,不覺得發出疑問:她還是以前的花語夫人嗎?
“我知道宮中發生了很多事情,我若想保命,就要知道所有事情,你總不想看到你的主子不小心而遭了誰的忌吧。”她的語氣稍稍軟了一些,但是竹青感覺不到任何揶揄的意味,隻能整理一下思路慢慢說來。
“寶夫人生了一位小王子,因生在元宵佳節,皇上賜名佳元,平常夫人們喚他元兒——二小姐進宮了,名號是露夫人——這兩位夫人都落寞的很,皇上很喜歡的是——”竹青怯懦的偷眼瞧著還鎮定自若的茶兒,一時說不出話。
“誰啊?說吧,都這份上了,還有什麼顧忌的?”她淡淡的說著,想來是因為自己走了歸來無期,高家為了自己的家族,隻能讓高露兒進宮了,這高露兒千躲萬躲還是進宮了;她走的時候寶珍就已經懷孕了,生了孩子是理所應該的事情,想著這裏便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心裏不免一陣痛苦和酸楚,
“新寵的是佳嬪,這個嬪夫人也認識——是——出宮的時候來向夫人辭行的麗姬-”
“是棲燕宮的那個?”她失聲問著,這些事情恍如隔世。
“就是她——聽宮裏人說沒有人推薦,是自己來的,來了之後皇上出奇的寵她。將棲燕宮裏裏外外都改了,她仍舊住在那裏,皇上除了在靜心殿就是在她那裏歇息,就像以前——”竹青忽然噤口。
“就像以前寵我那樣對嗎?”茶兒苦笑著接口說道。她也不說話,隻是暗暗的想著,這又是一個備受寵愛的花語夫人啊,自己呢?要變成寶珍嗎?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當年的陳皇後是不是跟自己一樣的心境呢?
“自從皇上回來,真的變了很多——”竹青好似自言自語,卻讓茶兒聽了個真切。
是啊,誰不變呢?隻是變得有些不可思議——她默默想著宮中的一切,不覺得臉露凶狠,茶兒見了她的神情,越想越怕,忽然間跪下來說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心裏怨心裏恨,但是請您千萬要顧著自己的身子——以前皇上寵著您,所以您不管做了什麼有些忌諱的事情也沒有人把您怎麼樣,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您千萬要小心一些——這宮裏黑心的人多了,咱們小心翼翼都不一定保得周全,萬一——奴婢害怕啊——”她聲淚雨下的說著,誠懇萬分。
“你剛剛說你們家的二小姐進宮了,你不該還留在這裏的——我是個什麼性子你知道的,做了主子之後便有了主子的心氣兒,再也沒了奴才的性情,真惹出什麼麻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去你們家二小姐那裏吧,她雖是不得寵,但至少還有高家這個大靠山,出了事情至少能保得住性命——”她平靜的說著,不想無辜的人為了自己而遭罪。
“夫人,我是個丫頭,懂得的道理不及夫人多,但是奴婢知道人隻有一顆心,一顆心裏隻能裝的下一個主子——奴婢是大小姐的丫頭,這輩子隻聽大小姐的命令,她給我下的最後一個命令就是跟隨夫人,夫人能夠命令奴婢做任何事情,但是——恕奴婢多嘴,這件事情夫人不能這樣命令奴婢,因為奴婢是大小姐的丫頭。”竹青冷靜的說完,讓茶兒震驚不小,這丫頭竟是這樣精明,她的話聽起來真的是無懈可擊,短短幾句話分清了你我裏外。她可以以主子的身份讓她做任何事情但是畢竟隻是一個高牡丹的替身,沒有讓她煥主子的權力,她跟高牡丹沒有任何相比的資格。
“好了,起來吧,這件事情不說了。你放心,我已經失去了一個海棠了,有生之年,我不會讓身邊的人再受到傷害,尤其是你,因為你是高皇後的丫頭。”她一字一句的說著,用她的話堵她自己的嘴巴。
茶兒臉露笑意,看著神色忽冷忽熱的竹青,繼續說道:“剛剛的事情還沒有說完呢——我哥哥白子奇怎麼樣?朝裏有多少事情發生,今晚不要睡了,把你知道的通通通說給我聽。明天我準你睡一天。”
“是——”竹青越發覺得,這位夫人深不可測,隻能好好當自己的差,將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知茶兒,不敢有半點隱瞞。
東邊漸漸的見了白,又是一夜——茶兒呆呆的看著窗下墨藍色平靜的湖麵上被夜風吹起的陣陣漣漪,長長的歎了口氣:這裏是皇宮,自己剛剛離開的地方也是皇宮——皇宮顎,你當真有如此的魔力?讓本應彼此深愛的父皇母後彼此傷害,讓母後心中那個情深意重的夫君變成冷漠無情的皇帝,讓本來純潔天真楚楚動人的母後施展了種種心機,葬送了自己保全了女兒。是皇宮哦,讓心心相印的父皇母後充滿了猜疑,而自己現在經曆的這些就是這樣的猜疑造成的後果——你還讓以前那個對自己濃情蜜意的夫君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本該如此嗎?那自己不就成了下一個母後?不,那太可怕了——母後她太善良,太賢惠,對別人不忍心卻狠心將自己和最愛的女兒分開,還傻傻的以為葬送自己就能解決問題,母後,你終究還是沒有變,還是一樣的天真——她白茶兒,絕對不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