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送君千裏

司行儒摸了摸她的發絲,“早就不氣了。”

“那你昨日見到我,一路上怎麼也不同我說話?”沈淩酒垂頭,視線落在鞋尖上。

“找了你幾日,體力有些不支而已。”司行儒說完,心裏像是歇下了很大一塊石頭,他摸了摸滾燙的額頭,撐著顫抖的手臂,意識逐漸消散,視線從清晰到模糊,最終陷入一片漆黑中。

“司行儒……”

“司行儒……”

“夫君……”

司行儒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當他睜開眼眸醒來時,明亮的光線刺得他忍不住側頭一避,等適應了之後才看過去,發現自己正坐在床榻上,屋裏的擺設格外陌生。

明媚的陽光從窗欞中傾瀉而入,金燦燦的光影灑落在地麵,使整個房間都暖洋洋的。

聽到小孩的啼哭,他這才反應過來——這裏像是客棧?

他不由怔怔地伸出手,握了一把無形的陽光,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惑人的美夢,透著一股不真實。他正要起來,視線忽然落在胸膛上,看著包裹著厚厚的繃帶,他唇角抽了抽。

不過是些皮外傷也值得這樣大費周章?

門外傳來一陣談笑,還摻雜著孩童的聲音,他扶著牆壁下榻,打開門的一瞬間有些晃神,隻見桃花花瓣迎麵飛舞而來,灼灼芬華。

小院中春風和煦,落紅滿地,長廊邊坐著三五幾個下人,假山旁的空地上有人正放著風箏,被假山當著了,看不清人影,隻聽到不時有歡聲笑語從那裏傳過來。

他走過去,終於看清了池子對麵的人,兩個女人和一個幾歲大的孩童。

這一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了在一個背對著他的女人身上。她穿著淡白色襦裙,淡雅出塵。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斜斜的插在發髻上,她低著頭似乎在笑,手中端著一碗藥,時不時拿瓷勺攪一攪,頗有些漫不經心。

慕容筱的方向正對著門,他轉身便看到了站在對岸的司行儒,驚得大叫一聲,連忙拽住手裏的風箏錢,大叫道:“那個好看的男人醒了。”

沈淩酒聞聲回過頭,看到司行儒的那一刻,她手裏的藥碗傾斜,連藥撒出來了也沒有知覺。

沈淩酒旁邊的另一個女人也看到了司行儒,她睜大眸子,幾步踏過小橋,猛地朝司行儒一撲,司行儒被撲得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

沈淩酒身形一動,本來是想迎上去的,但見兩人如此便停了下來,頓在原地。

懷裏的女人歡欣若狂,抱著司行儒的腰不撒手,“三叔,你總算醒了!”

司行儒看著尚陽,打量了一下她的身高,發現她又長高了不少,但依舊稚氣未脫,他本想抬手向往日一樣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又覺得她現在是大姑娘了,有些不合適,便將她推開,本來是想問問她怎麼會在這裏,尚陽卻跟他撒嬌道:“你昏迷的這些日子,可真是讓皇嬸操碎了心,我見她整日都悶悶不樂的,便和筱兒拿了風箏來同她玩。”

司行儒微微怔住,抬起頭,和她的目光交彙在一處。

司行儒的喉結滾了滾,剛剛上前一步,長廊的另一頭又傳來一道聲音,容華快步走來,“阿酒行裝都打點好了,你真的不同我們一道回西禹嗎?”

看到司行儒的那一刻,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扇著折扇的手僵住,氣氛僵持了一秒後,容華咳了一聲道:“你可算醒了……”

司行儒遲疑了一瞬,“難道我這次昏睡了很久?”

他抬起手看著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端,身上也沒有很大個異常,除了全身有些酸痛外,他無法估算出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也不久,就是半個月而已。”

“半月?”司行儒雙手緊握露出發白的骨節,連同心也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嗯,蘇玉樓說你是之前解開蠱毒時身體虧損太嚴重,這幾個月以來不是尋找阿酒就是參與戰事也沒有放鬆下來好好休息,就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你這樣的折騰,沒有猝死,已經算是萬幸了。”

司行儒聞言臉色有些難看,這時沈淩酒走過來。

不待司行儒開口,容華連忙壓低聲音說:“我不能再耽擱了,你既然不跟我們走,我這就要啟程了!”

沈淩酒看了看容華,想了想,從懷裏摸出一個還有些溫熱的包子遞給他道:“這次我師父同你一起去西禹,怕是不會再回來了,臨別之際,我也沒什麼好送的,不如你將我把這個包子送給我師父吧。”

容華:“……”你是認真的?

沈淩酒:“……”禮輕情意重!

容華不情不願的接過包子,“你不去送他?”

沈淩酒搖頭歎氣,“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我覺得我還是站在這裏會比較安全!

容華看著她,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他其實想告訴她,蘇玉樓一直在門口磨磨蹭蹭的不肯走,便是希望沈淩酒去送送她。可見她態度堅決,他便打消了念頭。

自司行儒暈倒後,沈淩酒便帶著他和容華一道回西禹,慕容山莊在西禹的邊境小鎮上,蘇玉樓趕來時,司行儒已經昏迷了三日,蘇玉樓一路護送容華回西禹,順便就給司行儒治病,這樣兩不耽誤,走到慕容山莊時,沈淩酒覺得這裏風水好,適合養人,便堅持住了下來。這樣也好,她即便去和蘇玉樓告別,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容華走後,司行儒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問:“這是哪裏?”

沈淩酒讓人搬了兩個矮凳,和他一起坐在院子的陽光裏,“這是慕容山莊。”

蘇玉樓說司行儒隻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她一開始沒料到他會一下子就睡這麼久,今日忽然醒來,她又有些恍惚,不知哪裏是夢境,哪裏才是真實。

但不管是在夢裏還是現實裏,這樣的他,她都忍不住想要靠近,即便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對方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