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沒有指望了

司行儒走了兩步,停下來道:“蘇玉樓會送你們回去的,不用擔心,他明日就到了。”

容華暗暗乍舌,這麼快?他本還想多留幾日,多看看沈淩酒也是好的,這次回到西禹,他若做了王上,以後怕是都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了,想到這裏他心裏忽而有些不舍,一種複雜的情感升騰上來,想壓都壓製不住。

司行儒離開後,去了沈淩酒的帳篷,她帳篷裏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她像是剛喝了藥,空氣中還有股濃濃的藥味,她坐在床邊發呆,表情有些呆滯。

司行儒見她唇角還留著藥汁,猜想她的嘴巴定然很苦,轉身想去給她拿點水果或者點心,還沒有走兩步,手臂猛地被身後的人拉住,他隨之回過身,靜靜的看著她。

“你怎麼不罵我?”沈淩酒仰起頭看著他問。

不說還不覺得,一說司行儒壓抑了許多天的怒火,此刻都揭竿而起,他整個人都被怒火籠罩,眉眼沉鬱,目光令人可怖,“——沈淩酒!”

沈淩酒靜靜地看著他。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所謂的分寸是什麼?”他的聲音透露著難以掩飾的失望。

沈淩酒像是被重重捅了一刀,不複平靜,胸膛劇烈起伏著,“我的確沒有分寸,我知道你要數落我,你罵吧,一次性罵完,我不想你憋著,我也憋著難受。”沈淩酒放開他的手,“我知道我任性,看到你第一眼的是偶,我就知道你在外麵很擔心我,一定找了我好久,可是……可是這件事,已經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來做了,穩定局勢非容華和你不可……我……我也是著急,並不全是因為鳳卿……你相信我,我隻是想幫助你們……”

一股無聲的疼痛從心底升起,司行儒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他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我已經決定了,明日便讓蕭摯送你回王府,剩下的事兒,你不用管了。”

司行儒轉身撩開帳篷,他知道身後沈淩酒在看著他,卻沒有回頭,沈淩酒看著他消瘦的背影,整個人驀地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坐在冰冷的床上。

並州的夜裏沒有一絲光亮,暗無天日,司行儒背靠著冷硬的樹幹,緊緊捂住嘴巴,壓抑住咳嗽的聲音。

沈淩酒躺在床上,許久都沒入睡,她從來不知道這個男人生氣起來這麼難哄,算了算了,讓他氣吧,氣一陣子就好了。

兩個人之間隔了一半透明的帳篷,夜深人靜,都沒有睡下,窗外傳來鳥類撲騰翅膀的聲音,司行儒走出去,從信鴿的腿腳上拆下信,進屋對著燭火打開,信上有王府的印記,但卻是葛鈺的字跡,寫著:王府一切安好,勿念。

屋裏靜到了極致,司行儒凝神,無意識地捏緊了紙。

一夜過去,早上天色依舊昏暗,風雨交加,司行儒撩開帳篷就看到沈淩酒在自顧自地收拾衣物。

司行儒站在帳篷邊上,從她的動作裏看出了什麼,“是不是不想走?”

沈淩酒直起身,慢慢吐出一口氣,並沒有看他,“你不是讓我走嗎,我走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沈淩酒沒有管他,繼續收拾衣物和幹糧,其實她並沒有什麼幾件東西,隻不過這個過程仿佛過得極慢,司行儒沒有再出聲,也沒有阻止她。

很快,沈淩酒頭也不回地拿著包袱推開門,外麵的風雨湧了進來,她的腳步頓了頓。

司行儒看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嘴唇,‘如果你想留下就留下吧’這句話不斷徘徊,但嗓子像是被堵住,幹澀至極,半個音也發不出來。

最終人影離開,那帳篷關上了。

司行儒獨自站在原地半晌,腳下沉重得像注了鉛,冰冷宛若潮水淹沒而來,他似乎有些想笑,自嘲的笑容還沒有成形,便如同脆弱的霧氣散開。

男人漸漸抿緊嘴唇,忽然向外走去,撩開帳篷他找了一圈,沒有見到半個人影,一旁的馬少了一匹,看樣子她已經離開了,馬蹄印在風雪之中模糊不清。

司行儒從一旁牽了馬,飛快地翻上馬背,向馬蹄印延展的方向追去。

路上風雨蓋地而來,迷亂人眼,他不知道追了多久,隻見到滿目的青翠,卻怎麼也尋不到對方的身影,徹底辨不清方向和道路。

窗外的天色由暗到微亮,他坐了整整一夜,直到手下斥候急急來報,說是西禹大軍已經準備進發攻城。

帶領的人正是曾鴻,想到容煥太子沒有指望了,幹脆自己造反了。

司行儒快步走上城樓,遠方一道延綿的黑線不斷逼近,他原本下去領兵抵禦,但副將幾人極力勸阻,他便待在上麵指揮戰局。

可情況要比他想象得複雜,跟西禹人這種悍勇的隊伍拚殺起來,戰術很快被野蠻打斷,戰場簡直是一團亂,相當難以控製,拖的時間越久越是不利,斥狼鐵騎漸漸陷入弱勢。

司行儒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相比西禹軍,斥狼鐵騎最大的優點就是高效地服從軍令,他抬手示意傳令兵,“回撤。”

目光向旁邊一轉,“準備。”

號角聲響起,大地上散亂的騎兵們宛若墨點,因為這聲音而向後撤去,西禹軍殺得正酣,嗜血地追上,同時高高的城牆上出現數千弓箭手。

萬千黑箭離弦,近乎遮天蔽日,給人以一種末日降臨的錯覺,接著密密麻麻地落下。

追趕斥狼鐵騎、離得最近的西禹士卒驚駭地大睜瞳孔,下一刻那裹挾風聲的箭羽便將他整個人釘穿了,慘叫聲此起彼伏,死傷的將士數之不盡。

第一波箭雨過去,司行儒繼續開口:“兩翼分散追擊。”

上萬人齊動,宛若黑色螞蟻般向兩翼散開,他原本想要從兩邊包圍住西禹軍,可對方卻一反常態,像是很了解這一部署,忽然全體向後縮退。

司行儒微微皺起眉,望著遠方駐紮在後的軍隊若有所思,隻怕從這一刻開始,與他對弈的人,已經從容煥換成一幫悍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