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不離不棄

“我和他一起中蠱之後,他便想方設法打探到關押我的密室,他找個了好幾個身形和我差不多人的冒充我,裝出一副我已經潛逃的樣子,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弄到密室的鑰匙的,他將我帶到韶涼宮,給我一支短笛,讓我先在那裏藏著,等他吹笛的時候,我就出來。

他走之後,我便離開了,我知道宮裏哪裏死的人最多,也知道哪裏有跟我一樣大的宮女,當時皇宮丟了人,太後和皇上嚴加排查,根本就沒有機會混出宮去,那些日子我躲在一口冷宮的枯井裏,實在餓極了才爬出來,看到什麼吃什麼,沒多久我就被冷宮裏的那個女人發現了。

那是一個晚上,我去她房裏偷她的東西吃,她是個善良又可憐的女人,是被皇上打了冷宮的妃子,終年不得寵愛,她給我拿了吃的,為了不讓她暴露我,當晚趁她睡著,我戳瞎了她的眼睛,割了她的舌頭,因為她不得寵,過來送食的太監還以為是她昔日的仇家做的,沒有人願意趟這種渾水,冷宮的女人都是自生自滅。

太監送來的吃食,也都被我吃了,一個月後,皇宮戒令消除,我跑到慎刑司,那是一個專門處罰犯了錯的宮女的勞役之地,每日都有幾個宮女會死在那裏,我趁著看屍體的太監打瞌睡,將一具屍體藏了起來,再裝成屍體被他們從北皇門拉出去,扔在一片荒郊野外的亂葬崗。

大冬天的,我從亂葬崗爬起來,在碎石堆裏滾了一圈,嚴寒凍住了知覺,傷口都不再痛。隻記得站起來時,眼前是一片茫然的黑,我陷身其間,沒有來處,也沒有去處。

我沿著亂葬崗走了很久,不知何時昏迷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天已降下大雨,蒼茫雨霧間,我穿過一片林子,看到一片綠意中掩映著一座四四方方的木屋,樹梢挑著幾盞燈籠,在大雨中搖晃出朦朧的光。

大雨令天地越發昏暗,仿佛下一刻便要傾塌,這時我聽到了野獸發出的嘶嚎。

連日以來的逃亡讓我已經沒了力氣,現下實在是跑不動了。

我頹然地跌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無數雙泛著綠光的眼睛悄然逼近。

這年頭,隻要不是京城,四處餓殍遍野,我想我逃過了死在皇宮的命運,卻逃不過被餓狗吞吃入腹的下場。

一匹惡狗從暗處撲過來,可我沒感覺到疼。我睜開眼一看,隻見立在大雨的男子一身白衣,手中拿著一截樹枝又快又準的插入惡狗的咽喉!

他身輕如鴻在雨中翻飛,攪得雨水繚亂。

很快林中的惡狗便被他打跑了,白衣男子踱步而來,撐著一把豔紅的油紙傘,渾身不沾一滴雨水,轉眼已至身前。

這個少年,真是好看,那是我見到他時的第一個念頭。

他看了我片刻,什麼也沒說,隻是淡然轉身,雨水沿著他的紙傘轉了一圈,帶起一陣涼風。

見他走了,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快速跟上去,最後跟著他走到了那處木屋下,看著他收傘進去再到關門,仿若沒有看到雨中的我,我鼓起勇氣喊:“我可以在這裏住下嗎?”

等了許久我都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就在我感到絕望時,他輕飄飄的嗓音傳到我耳邊:“隨你。”

那次雨下了很久,足足有半個月,那半月以來,我看著他足不出戶,隻是不停的在搗鼓藥材,我瞬間明白,他是個大夫,而且看他藥材多半都是名貴少見的,我便知道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同時我也清楚,斷不能讓他給我把脈,否則我體內藏有相思蠱的事兒,怕是瞞不住他。

於是我裝出一副對藥理很感興趣的樣子,每日在他跟前學著搗弄藥材,我曾不止一次的跪下求他收我為徒,但他都很堅決的告訴我,此生他隻收一個徒,但那個人不會是我。

我不死心,加倍的對他好,勤快的打掃屋子,給他端茶倒水,洗衣服,整理藥材。

幾日後我又求他收我為徒,他還是搖著頭拒絕我。

但這一次,他轉身走了幾步卻不知為何又停住,半晌,才緩緩開口:“你若沒有錢財,我可以給你,你明日便可以離開這裏。”

我態度堅決,“不,我想留下來。”

“留下做什麼呢?”他問。

“回報你。”

他歎氣,“若想回報我,也不用做這些,離開這裏就行了。”

我鼓起勇氣,“你一個人待久了,也挺無聊的,讓我留下陪你吧。”

他拂袖,望著外麵的山清水秀,“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

我目光掃過他翻飛的衣角,掃過他宛如瓊枝玉樹的身姿,磕頭道:“我會一直陪著你,不離不棄。”

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他拂袖而去的背影似乎晃了一下,旋即說道:“你若願意,便留下做我的侍女吧,我不會刻意的教你什麼,你看到什麼學什麼,能學多少是多少。”

“謝公子。”

他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我,好半天,才道:“雖然你不是我徒弟,隻是我的侍女,但入了我門下,便今生都不可以背叛我,否則,我會親手殺了你,清理門戶。”

我望著他笑,“公子這般好看,我怎麼舍得背叛呢。”

就這樣於是我成了他第一個侍女。

他歎了口氣,望了一眼沉下去的落日,道:“做飯去吧。”

我有些窘迫的站在原地,“我不會做飯。”

對於一個朝不保夕,連大米都沒機會觸碰到的乞丐來說,怎麼可能會燒飯?

他沒有罵我,隻是挽了袖子,往廚房走去。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他有了些紅塵的味道,不是不食人間煙火。

看著落日餘暉籠罩的木屋,看著他在灶台上忙碌的身影,我突然覺得,我的人生有什麼不一樣了。

但是真的,他做的飯很難吃,非常難吃,即便難吃,我卻從未吭過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味覺有些問題。

見他做過一次飯後,之後便都是我掌廚,當時我想,不管是誰,隻要吃過他做的飯,必然終身難忘,絕對不會再想吃第二次。

後來有一次他問我,“你怎麼會來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