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 離別酒

千鶴子識趣的讓開位置讓她做到芳子旁邊。

剛坐下葉赫少薇便撒嬌的攬著芳子的肩擁抱她“真高興在上海還能見到你。”

芳子笑了一下,溫溫的說:“你難道不知道我在上海嗎?”

葉赫少薇笑嘻嘻的說:“知道呀,可是又不好去找你,讓人看到還以為我要盜竊軍部資料呢!”

她總能逗芳子開心,每回跟她說不到幾句話芳子就會笑了,還是很開心的笑。這次也不例外,芳子笑著把紅酒一飲而盡,摟著她挨得自己更近點悄悄的說著私房話,旁邊大花瓶中放著玫瑰做的盆栽,她也順手從裏麵摘下一朵別在她的衣襟上。

葉赫少薇散著頭發,又是穿的旗袍,原本別在胸前的鑽石鑲成的百合被摘下來,芳子仔細的把玫瑰穿進銀針裏,燈光太暗了,看不清她衣服上布料的花紋,原本別針的位置也被抹平了。葉赫少薇拽著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熟練的把別針又別回去,兩人挨得極近,她身上的香水味跟衝散了她身上原本帶有的煙草味道,抬頭看看,芳子喜歡的在她臉上捏了捏,葉赫少薇就笑起來了。

軍部聚會從來都是半真半假的相互諷刺或者談論政事,芳子是情報處長,所有消息都要經過她的手,跟她套交情比一切都管用,可是男人堆裏麵極少有個人敢招惹她,都知道那是個厲害的女人,厲害得更像個男人。也是因為這樣,看著葉赫少薇跟她這樣親密不少人都開始竊笑著議論,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坐在沙發上那三個人。

宮本悄笑道:“你怎麼讓她過去了?”武田道:“這種事我攔得住嗎?她們本來就是姐妹。”宮本拉長音調說:“是嗎”那聲音極其怪異,讓武田不由得皺了皺眉,從來不知道宮本還有這麼討人厭的時候。

吉岡舉杯示意眾人一起向主人慶賀,芳子也拉著葉赫少薇一起到人群中去。

女客不多,千鶴子一身和服是最常見的日本女人打扮,其餘都是西式化的長裙,葉赫少薇一身旗袍站在人群中無疑又成為了焦點。

燈光閃爍,鶯鶯燕燕嬌笑的同時也在打量眼前這個東方美人,她們因為穿上一件洋裝就覺得自己不像東方人而沾沾自喜,眼前偏偏出現了穿旗袍並且同樣嬌媚的女人,萬人群眾獨一份的特別,吸引住周圍人的目光。

這讓女人們開始妒忌同時也懊惱為什麼要選擇長裙洋裝出席白白的讓人搶了風頭。

鬆崗臨走前還要對下屬做最後一次訓話,舉杯以後帶著幾個人到樓上書房。樂師繼續奏樂,葉赫少薇挽著芳子到房間正中跳舞;她本來就高,還穿了高跟鞋,相比之下芳子顯得有些矮小。一曲之後她也識趣的笑著到一邊休息。芳子舞技極好,跳的時候她差點都沒能跟上她的步子,現在看她帶著千鶴子在場上起舞也十分合拍,兩個人在身高上更為接近,芳子又是一身西裝,遠遠看去就像是兩個甜蜜的情人在一起熱舞。

她在侍從端著酒盤從經過的時候向他要了杯酒,一個人在角落裏細細品飲,昏暗的影子交疊在房間的牆壁上遮住原本的顏色。周圍都是軍人,而她這個退出了軍部的人居然也能在他們之中容身,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倚坐著隨手從包裏拿出煙點上,星星火光迸發在幽暗的交流,她抽的女士香煙是從美國進口,裏麵加了玫瑰等一係列香草,因此沒有多大的煙味,隻是覺得周圍環繞著細細的玫瑰香,又有點薄荷香摻雜在裏麵。紅酒很醇,應該有些年份了,鬆崗倒是很會找這些東西,但願他對紅酒的鑒賞力跟他對戰局的分析力一樣好,否則真的會在第一戰線屍骨無存!搖晃一下酒杯,根本看不清楚杯中蕩漾的液體,隻是習慣性的做出這個動作。

周圍有不少人都在抽煙,星星火光到處閃動著,鬆崗帶著他那些高參一走氣氛就開始活躍了,甚至能聽見又人用日語交談著說幾句俏皮話,也隻有在這種昏暗得分不清誰是誰的時候才可能有這樣鬆怠的時候,明燈光下,有誰會摘下自己偽裝的堅強?

人流湧動,影子一個接著一個從牆上閃過,她聽見熟悉的中國話,準去的說是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才覺得熟悉。

慕容昭坐在另一邊極為紳士的搖晃著高腳玻璃杯,他一直在這裏坐著看她?難以猜測,她眼中他與路人無疑,在葉赫幾天相處隻是讓她了解到了他的家世背景而不是了解他這個人。

“郝小姐”他稱呼她是“郝洛珈”,不帶一點身份約束,她也喚他“慕容少帥”,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麵那樣,誰也不認識誰。

樂師換上個柔和的曲調讓人有時間坐下休息,燈光也亮了些。煙已經燃完了周圍依舊有玫瑰香,慕容昭好奇這香味是哪裏來的,恍惚間注意到她別在胸前的玫瑰花,嬌豔欲滴。他一早就看到她了,那時候客人不多,看她挽著武田親昵的進來,第一次見到她也是在這種情況下!有她的地方一定會有武田出現,剛才跳舞怎麼沒見到他?她跟芳子在一起秘談時已經有人悄悄告訴他那兩個人都是特高科出來的,言語間都點輕薄的意思,讀過軍校又怎樣?女人終究是女人!

分坐在沙發兩側,中間空的一大片居然沒人來。葉赫少薇理了理頭發拿出打火機點煙,她的銀製打火機在黑暗裏有一個閃光點,那是鑲在上麵的鑽石。慕容昭輕笑道:“讀過軍校的女人也不過如此。”這話不知道是不是在針對她,讀過軍校的不止她一個,這裏麵所有人幾乎都是軍校畢業,但是她是女人,這就犯了男人心中的大忌,怎麼能有女人比自己更強勢?挑眉一笑,她說:“讀過軍校的女人隻是比普通人更多了些謹慎,不會輕易就掉進珠寶裝飾的陷阱裏。”他出現身邊居然沒有女人,沒有更好,她也不想看見歐陽靜芝那樣處處小心步步謹慎的人。

慕容昭道:“是嗎?我看你對武田君倒是很放心。”武田在上海金屋藏嬌的事他聽尹智平說過,雖然現在那個女人已經死了,難保女人吃醋的心理不會再挑起事端。武田好不容易才哄著她,他偏要破壞這份寧靜,挑刺她心裏最難以忍受的部分。

葉赫少薇沒想到他會在自己麵前來翻武田的風流舊賬,這個人未免太多事了,即便要理論也是她跟武田之間的事,跟他又有什麼關係?頓了頓就著酒杯喝點紅酒,她說:“是嗎?我倒覺得歐陽小姐對你更放心;我可做不來大度的女人。”她早就看淡了那件事,即使再提起也隻能當作笑話了。歐陽靜芝不見得真的放心讓他一個人外出交際,既然沒看見,自然能在上麵做點文章。

慕容昭笑道:“女人小氣點不是更可愛嗎?”

挑眉看著手上的戒指,葉赫少薇嬌笑道:“原來您喜歡這樣的女人,難怪”她想到靜芝那副小心而又小氣的樣子,突然覺得好笑,他的品味還真是獨特。

隱藏了後半句由他去猜,他也猜到是在說靜芝。他其實也不怎麼喜歡靜芝的性格,說不出來的別扭,即使跟他在一起時候她總是小心翼翼讓自己開心,但是總覺得不真實,兩人間似乎少了什麼,細說起來又說不清楚。再向那邊看,葉赫少薇已經走了,白白讓她看了自己的笑話,本來是要諷刺她的反倒自己掉進了她設的圈套裏麵。這個人看似單純卻處處謹慎,好在自己沒扯到其它事情上不然不知道會不會被她套出點什麼。

人在氣急的時候難免口不擇言,她恰好找到讓他難堪的死穴,一擊即中!

像剛才要不是她走開了他差點就要說出“我準備和靜芝訂婚”這句話來反駁她以證明他喜歡的並不都是那樣性格的人,不管結果如何他必須要先讓自己在口頭上贏過她才好。武田一群人從書房下來的時候曲子都演奏完了,她問他鬆崗是不是把這些年辦砸的事一件一件說出來讓他們做案例分析並且結合當今時局跟他們議論了一番。

鬆崗這樣的說教派很可能做這種事,她以前讀軍校的時候每周三節軍事理論課讓她昏昏欲睡,幾個人坐在最後無聊到相互丟紙團打發時間。當時的教官也是一位教授就是鬆崗;他的課她一次也沒聽過等到考試的時候一樣是高分,真不明白那些人幹嘛那麼積極的把他說過的每一個字都記錄下來。當然更讓她意外的是戰爭爆發以後鬆崗居然進軍部做了高參,紙上談兵的理論居然會有人接受!她感到難以置信,同時也覺得可笑。

“鬆崗居然有軍籍?”放假回家,她問武田。

武田也是一臉無奈“沒軍籍怎麼在軍校當教授,還是理論課”他知道她從不聽鬆崗的課,既然考過了也就不再說什麼“以前他也是我的教授”

在軍校他做過他的學生後來成為教官以至於督學淩駕與他之上,在軍部兩人一樣平起平坐。鬆崗資曆深又是教授,會議文件上很有發言權,他也並沒有輸給他,戰爭要的是實踐出來的結果而不是口頭上的經驗,這點他比鬆崗有更大的優勢。

每次開完會鬆崗都會不滿的看他一眼以示輕蔑,他這樣的老資曆自然不會跟一個年輕人發生爭執,但是資曆救不了他,輪到他一樣的還是被調到第一線。

武田不知道是誰在文件上加上鬆崗的名字的,原本他看過,根本沒有鬆崗,剛才在樓上他們又聚在一起,還是像開會時候那樣分坐在會議桌兩邊,鬆崗最後一次指著地圖跟他們分析戰局,雖然還是不想聽,但是他發現鬆崗老了,第一次覺得原來一直敵對自己的人並沒有那麼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