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故人來 私下交易

周明做東請馬超吃了頓飯;

這天下班以後,兩個人到大南路上的川菜館;馬超開車,到那以後熟門熟路的挑了個靠窗的座位,這樣吃起來才不會熱——以前常來這裏。

馬超家在四川,對川菜也頗有點了解,隨手點了麻婆豆腐,糖醋魚,水煮肉片,周明又點了酸菜魚湯。兩個人四道菜,綽綽有餘。

館子太熱,又都是辣椒打底的川菜,饒是馬超這樣半個四川人都有點受不了。周明早已滿臉通紅,還是一杯接著一杯往肚子裏倒;他不說話,他也不問,兩個人這樣靜坐著相對同飲,空氣中有種微妙的氣氛,周明狡黠的笑了一下,又低下頭喝酒。終於馬超坐不住了,趁他倒酒的空隙問:“有什麼事你就說吧,不用轉彎抹角的。”周明笑道:“你是情報部的怎麼?說風就是雨。”馬超道:“無事獻殷勤,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他倒不懷疑周明有什麼不良居心,真要有,他也不敢這麼大大咧咧的請自己吃飯了。

周明抬頭一笑,把筷子放下說:“有個發財的機會你要不要?”馬超道:“真有這樣的機會你找我做什麼,還不一個人吞了。”周明起身為他斟滿酒,才又笑著說:“不敢,馬隊長才是通神之人,真有機會,我又怎會一個人獨吞?”

果然有事;

馬超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心裏已然明白了大半,仍是裝著不懂說:“我不過就是憑著裙帶關係在二少爺身邊跑腿幫忙,哪裏比得上你們真才實學,自力更生!”說完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又頗有興致的為自己倒了一杯。

以前周明幾個人在背後議論他,本來是不生氣的,而且都過了這麼久;隻是現今有機會讓他可以調笑周明一番,他自然也不會放過。

周明聽見他翻舊賬,先是一驚,心想怎麼他也變得愛記仇了?原本準備好的話就有些亂了。好在他常年混在外交部,隨口糊弄臨時編話這些事都是熟門熟路,當下臉上先賠笑,又說:“誰不知道馬隊長從小就在軍隊裏曆練,光是跟著大帥少帥上戰場就有好幾次,那才是真刀真槍打出來的。哪裏像我們,隻會說,一張報紙一杯茶就是辦公了;您跟少帥關係好,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就算說什麼也隻是玩笑話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這樣玩笑式的檢討差點讓馬超嗆到,撐著桌子咳了好一陣才恢複過來。見他這樣,周明知道沒事了,又笑著說:“鎮江海關局不是要翻修嗎?上麵批下來多少費用?”馬超道:“你真是消息靈通,昨天才送來的報告這麼快就知道了。”周明得意一笑,又小聲說:“誰讓情報處長是我叔叔,這種好事自然不能落到外人手上,早上我叔叔剛跟我說,我就想到你了,夠兄弟吧!”

馬超心想:“情報處還真是無處不能,看來要小心一點了”。表麵上仍裝著玩笑的樣子說:“那你們準備怎樣?”周明道:“我叔叔跟黃局長商量好了,等經費批下來先挪一半兩人對分,你的那份算在我們這邊,不過你得在少帥那裏說點好話,報上去的數目太大了,一但認真起來我們都得倒黴。”

早上看文件的時候慕容昭想都沒想就簽字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裝修門麵的事自然要大力支持,何況掌局的都是以前留下來的老人,總不見得被人說“才分家就忙著重組內閣”!收買人心是奪權的基礎,早已深諳此道的他又怎會吝嗇這點錢?

他們這樣小心翼翼,馬超隻是覺得好笑,沒膽子還貪汙做什麼?趁早兩袖清風卸任好了。送上門的錢誰不要,假意推辭一下,裝著為難的樣子,周明知道他是答應了,拱手笑道:“多謝,到時候我親自給你送來!”

他們又喝了幾杯才走,馬超仍舊開車回去,周明出門叫了車直奔他叔叔那裏。

街上是安靜的,立在街邊的店鋪都早關門了——大晚上誰還上門買東西?車夫把馬燈調亮了些加緊步子拉車,巷子裏麵黑得看不見影子,一出去,又是另一個場景——十步一設的路燈照得地麵發白;這一帶是官宅聚集地,從修建設施到治安環境自然都是好的。

黃包車在一扇黑漆大門前麵停下,門房見他來了趕緊出來迎接,不待通報,徑直走了進去。這還是老式建築的庭院,進門先是花園,兩邊回廊直通到後院,房簷下一串燈籠,陰森森的嚇人,卻又顯出幾分特別——總與外麵那些別墅不同吧。

他叔叔此刻就坐在大廳裏麵,一身綢緞夏衫,閑適的在搖椅上閉目養神。唱片機裏正放著貴妃醉酒,太太早去睡了,一個人倒也清靜。管家說:“少爺來了。”

點點頭示意管家下去,睜眼看見他滿臉通紅,便說:“讓廚房做碗酸梅湯給少爺醒酒。”

他叔叔沒有兒子,又對他特別倚重,下人早已摸清了脾氣,知道遲早是他繼承家業,便都稱呼做“少爺”。

周明挨著坐下得意的把事情告訴他,末了說:“馬超都答應了,就等上麵撥錢下來。”他叔叔本來跟著曲調在搖頭,稍微頓了頓,說:“就這麼肯定?他答應得爽快,翻臉就把消息報告上去,這種人最靠不住。”薑還是老的辣,憑他在情報處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馬超是慕容昭的心腹,這種人,信不得。

周明仔細想了想,的確是他考慮不周;回想馬超當時的神色,並沒有要告密的意思,何況自己還承諾給他一大筆分賬。他說:“總不見得,真要報告上麵,他也有份不是?難道他就能獨善其身嗎?虧本買賣誰會做。”

酸梅湯已經送來了,還加了冰塊解暑。冰鎮寒氣順著喉嚨落到肚子裏麵,周明覺得清醒了許多。他叔叔想了想,也說:“那就等等,等到錢下來了,你親自給他送去。”最多等三天,若是馬超告密,慕容昭又有意詳查,那麼不出三天上麵就會要求審核賬目,這樣的話他自然抽身離開把髒水全潑到財政部,本來他們合作就是不過明路的,上下打點一下,自己就什麼事都沒了。若是馬超此回幫忙,那麼,就又多了個幫手,還是上麵的紅人,以後的事就都好辦了。

周明胡亂睡了一晚,第二天起來,他叔叔已經辦公去了。打電話到辦公室給自己請了半天假,下午去找馬超,也是沒人,值班衛兵告訴他馬隊長突然打報告申請假期,至少一星期才回來。

他心裏亂哄哄的,仿佛受騙一樣,要是馬超真的向慕容昭告密,那麼他就毀了,不止是前途,還有可能是自己這條命,哪怕在監獄裏帶上三五天他也受不了——刑訊官的招數他是見識過的。

又過幾天,他叔叔興高采烈的回來了,一起的還有海關局的黃局長。黃明生進門就扯著嗓子問“你那侄兒在嗎,我要好好謝謝他。”周明坐在沙發上看兩人笑著進來,還未開口,黃明生已經搭著他的肩笑道:“還是你小子有辦法,比那些光會要錢的老東西強。”早上接到通知,海關局報上去的修繕經費全部批準,下午財政部長帶著人親自把錢都送來,巴結似地攀交情“以後有什麼需要盡管提,咱們是多年同事了,這點忙還是要幫的。”

“這時候想到是同事了”

黃明生把錢拿出來,分掉自己那一份,剩下的他們自己分配。

“馬超那裏隻怕要多分點”周明說,他心裏的石頭終於放下了。

他叔叔點點頭,很老道的讓管家拿來個信封,取出一遝錢塞進去遞給他說:“你親自送去”。他也怕出事,這種時候身邊任何人都比不上自己的侄兒能讓自己相信。